第625章 像太子殿下

也許是年紀大了,金老太太時不時的,就會想起一些陳年舊事來。

幾十年的光陰,確實漫長,漫長到,有不少事情,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卻很難再仔細回憶起當時的畫面了。

可是,偏偏,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她的童年。

明明隔得最久,也與她現在的生活沒有任何聯系了,但那些久遠的記憶,反倒是最清晰的。

清晰得,金老太太會和曾嬤嬤去嘮叨、去講述,去一塊追憶幼年時光。

而與那段記憶相反,前些年的一些事情,其實也一直刻在她心裏,金老太太卻不願意與人開口。

無論是與曾嬤嬤談及,亦或是邢嬤嬤來詢問,金老太太都不想說出來。

因此,這個時候,金老太太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讓曾嬤嬤頗為意外。

曾嬤嬤有些猶豫,她不確定老太太這是喃喃自語,還是在問她話,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答。

在就這麽一晃神,金老太太的目光已經從院門上收了回來。

“回吧,他們也走了。”金老太太慢吞吞地轉過身,往屋子裏走。

曾嬤嬤扶住她,沿著長廊而行。

經過廂房,門口的柱子上,有幾處劃痕。

曾嬤嬤看在眼裏,還是沒有忍住心裏的話,道:“您看,當年四公子就這般高。”

金老太太頓住腳步,默默看著劃痕。

她自然認得,這是以驍小時候長個子時留下來的。

倚著柱子比劃身高,然後劃下印子,下個月,再比一比……

小孩兒總是很計較這些,尤其是男孩兒。

明明比以暄小兩歲,以驍卻老想著,何時能趕上以暄的個頭,拼了勁兒地想長得快些。

金老太太總想讓孩子長得慢些。

她已經老了,背一年比一年彎,個頭也一年比一年矮。

她總和以驍說,你再長高些,老婆子就夠不著你頭頂,不能給你劃線了。

一老一少,樂呵呵地鬥嘴,一個急,一個緩。

可事實是,還沒有等以驍長到她夠不著的時候,金老太太就把他送去了前院,不再親自撫養了。

金老太太緩緩地擡起手。

這把年紀,手已經是皮包骨頭了,還有褐色的斑點。

骨節突出著,手指按在粗糙的劃痕上,金老太太的視線有那麽些模糊:“原來只有這般高啊,老婆子還是記岔了。”

曾嬤嬤聽老太太那沙啞的聲音,心裏沉沉。

不提吧,她忍不住,也覺得老太太不能總憋在心裏,這樣對身體不好。

需得說出來,哪怕不合適與四公子說,也和她這個陪了她一輩子的老嬤嬤說說,算個紓解。

可真提了,聽老太太這麽壓抑和難過,曾嬤嬤也很難過……

“當時送去前院,還是早了些,”曾嬤嬤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聲音,道,“雖然,公子們都該獨立成長,養公子與養姑娘不同,您其實為了他考量了很多,失了父母的孩子,總得吃苦,性子磨硬實了,您老了、走了,也能放心走……可、可還是太早了些,再留他兩年……”

“不、不是的,”金老太太哽聲道,“你也不用往好處想我,我當時啊……”

曾嬤嬤提起了心,可老太太始終沒有往下說,說她當時為何那麽做。

嬤嬤細細觀察老太太神色,見她確實不打算說了,也就做了罷。

操之過急,未必是好事。

老太太今兒能說上這麽幾句,已經是進展了。

有夫人在,四公子亦有與老太太多走動的心思。

往來多了,心結大抵就慢慢解開了。

曾嬤嬤把金老太太送回屋裏,伺候老太太歇午覺。

幔帳落下,阻隔了光線,拔步床裏暗沉沉的,金老太太側著身子,閉著眼睛,眉宇蹙著。

恍恍惚惚間,金老太太做了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小二十年前。

豐平四十四年的夏末,京裏接到了遠遊在外的霍懷任的家書,說妻子有了身孕。

老太太欣喜不已。

雖不是曾長孫,可家裏添丁,誰會不高興呢?

可惜,彼時南方泛水,官道受損、水路也行不得,耽擱了他們夫妻回京的路。

等水患結束,秋天都過了大半、眼瞅著要入冬了,怕孕婦舟車勞頓,金老太太囑咐他們留在南邊,好生準備生產。

一封封家書往來,她叮囑他們孕中事宜,霍懷任說孕婦狀況,即便隔了南北,老太太也知道孫媳婦吃得如何、歇得如何。

她就這麽盼啊、盼啊,盼過了年,盼到第二年開春。

家書送去,全部石沉大海,明明過了臨盆的日子了,霍懷任都沒有來報平安。

金老太太不安極了,催著霍懷定托關系,想讓在那邊相熟的人去探一探。

最終,她的不安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