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糟糕學生

花廳裏,江緒抿了一口酒,道:“家中是不寬裕,但我若入了翰林,添上俸祿,倒也不至於無法在京中生活。”

溫辭握著酒盞:“人各有志,江兄想回去,是想給老家做一份功業。”

江緒頷首:“是這個意思。”

“江兄應當也清楚,小衙門裏任職,能做的事情未必多,”溫辭斟酌著用詞,“江兄若舍不下家鄉,在翰林院裏歷練幾年,再調回蜀中也不遲,彼時你比如今有資歷、有閱歷,在當地官員那兒說話,也更有份量。”

官場不止是個看殿試排多少名的地方,也講究一個“熬”字。

初入官場的新科狀元郎,在一些老油條們眼裏,那就是“天真無邪”的代名詞,別說是一錘定音了,提議都未必有人聽。

想在地方衙門上吃得開,要麽是歷練過一番,要麽是身後有人,長輩也好、老師也罷,得有個引路人。

“我知溫兄意思,這一點,我也考慮過,”江緒垂下眼,想了想,道,“我祖籍涪州武隆,十八年前的武隆大水,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聽過。”

話音一落,溫辭和戴天幀交換了一個眼神。

十八年,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但對他們兩個來說,受年齡所困,知道有那麽一回事,更多的就只有一個籠統的概念了。

那年蜀中水患嚴重,百姓流離失所,官員應災不利,先帝爺震怒,處理了不少人。

也是因為那一回,操勞過度,先帝本就不算康健的身體越發糟糕,在第二年年頭,立了八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為太子,把政務一點點交到了太子手中。

江緒又道:“我當時很小,幾乎不記事,靠著父母庇佑活了下來,卻也失去了很多親人。十八年過去了,現在的武隆還是沒有恢復過來,沒有……”

之後的話,其實就沒有那麽好說了,這涉及到了現在的官員。

江緒點到為止,溫辭和戴天幀卻聽得懂。

地方上有兢兢業業、大力求發展的官員,當然也會有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

江緒想回去,是他對現在武隆的父母官不滿意,他想盡全力去改變當地的狀況。

同時,溫辭也回過味來,寶安苑裏江緒問水利,並不是隨便問問,而是真的在思考,作為一個官員,要如何應對水情,改變水患害人的情景。

如此狀況下,溫辭都不知道該不該勸江緒了。

每個人讀書都有自己的目的和追求,江緒考官,為的就是這個,旁人其實不該一味勸阻。

溫辭沉思了一番,看了戴天幀一眼,借口更衣、暫且離席。

戴天幀會意,與江緒道:“說到這個份上,再有隱瞞,就不夠意思了。我師弟前回請江兄,其實是侯府存了挑姑爺的心思,想打聽江兄家中狀況。”

江緒根本沒有想到這個,驚訝極了:“這……”

戴天幀又道:“與江兄細談之後,就知道江兄不止學識出眾,亦是有追求的,因此不得不多加提醒,江兄沒有在京中磨礪一番,孤身回蜀中,想一展抱負,不是易事。

官場上的那些,和我們念書時的人與事,相差太多了。

江兄想要改變武隆狀況,比起一腔熱血、急切回去,不如在京中衙門多學些本事,多累積人脈,做好準備再回,這樣更有成效。”

如此真切話語,江緒並不是不知好歹,只是席上話題太出乎他的意料的,以至於一時之間,磕絆起來。

“我、我何德何能,能高攀侯府的姑娘,”江緒說到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氣上頭,臉一路紅到了耳後,“侯府錯愛、錯愛……”

戴天幀見狀,有些想笑,可他是說客。

旁的事兒還好說,說媒的說客,他也是頭一回。

“我再說得功利些,江兄若是侯府姑爺,地方上的官員不合作,也得掂量掂量,”戴天幀說著,自己先撓了撓頭,這差事,真不好辦,“倒不是說,江兄執意回去,議親之事就黃了,而是侯府也沒有想到,江兄一心回蜀地,嫁姑娘在跟前和遠嫁姑娘,娘家人心裏不是一個滋味,總得多思量。”

江緒依舊回不過神,明明是思緒活絡的好學生,此刻腦袋卻成了漿糊,只能迷迷糊糊附和著“是、是這個理”。

一時間,兩位新科進士,無論是勸的還是被勸的,都成了糟糕學生。

溫辭在外頭聽了幾段,知道這麽勸下去不是個事兒,江緒是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弄懵了,得讓他冷靜下來,細細考量,便瞧準時機,進了花廳。

他回來了,剛剛的話題也就作罷了。

待散席,江緒出了花廳,叫夜風一吹,整個人清明了些。

侯府高看他一眼,不管成與不成,都得感謝溫大人,走前,也需得與溫大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