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能高興才怪

不過一日,京中流言蜚語不斷。

楊繼林被放出了順天府,妻兒圍上來,噓寒問暖。

他沉默著不說話,回到北大街的家裏,就進了書房。

妻子見此,也不敢打攪他。

春闈又近了,已然被衙門耽擱了時日,眼下抓緊些,也是正常的。

卻是沒有想到,天黑下來時,楊繼林病倒了。

人燒得滾滾燙,甚至有些燒迷糊了。

家裏忙不叠請了大夫。

大夫說,這幾日接連事端,人沒有抗住事兒,受了沖擊,得靜養,能不能進考場,全看他自身造化。

楊妻捂著嘴哭了一場。

楊繼林燒得渾渾噩噩,甚至說起了胡話。

進了一次衙門,堂上應對時再“機智”著把自身撇得趕緊,楊繼林還是受到了沖擊。

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出身矜貴的同窗不是一路人。

哪怕在同一個書院,面對同一位先生,也是各路的。

可直到褚東家被審問時,楊繼林才真正明白,矜貴人跟他們這些窮書生,遭遇的一切也是不同的。

各有各的困難。

在勛貴們的勾心鬥角裏,他們這些人,不過是隨手拿起來用,又隨手丟棄的棋子。

連定安侯府在面對算計時都如此艱辛,他一個往上爬的窮書生,最後又能走到哪裏呢?

他幾十年投在科舉上的努力,真的值得嗎?

楊繼林不知道。

他動搖了。

而王笙家中,他坐在桌案後,仰著頭,眼神渙散。

他當然聽說了外頭的傳言。

他不想去判斷楊繼林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但褚東家肯定是收了別人的錢。

妻子端了碗熱湯進來。

王笙不想喝,可看到妻子殷切的眼神,想到她那日在巷子裏哭著求他“撞”一次的樣子,他到底沒忍心,大口大口喝完了。

他大抵是撞不上的。

倒不是先前荒廢了些時日,科舉不是臨時抱佛腳,多或者少十幾二十天,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他就是沒有那個實力。

以前覺得自己本事不錯,起碼是個舉人了,在書院裏也算個好學生,直到那日寶安苑,見到了進京赴考的天下舉子……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起碼,他沒有辦法像他們一樣,站在最前列,參加擊鼓傳花,隨時上台答題。

他沒有那樣的勇氣、底氣。

他這樣的人,哪怕撞著了,進了官場……

官場不是書院,他不行的。

只是這一些,王笙沒有和父母妻子說,他說不出口。

自暴自棄很簡單,但認清自己、以及讓對自己寄予厚望的親人認清自己的平庸,很難。

另一廂,錢暉倒是還在好好看書。

並非是不為外在變故所觸動,而是事到如今,作為“溫辭舞弊”最初的參與者,他在動搖和不安之後,除了念書,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他們說沈家,說外戚,錢暉去聽過,聽得雲裏霧裏。

其實,熟讀歷史的學子怎麽可能真的聽不懂那些,與史書裏的舊事融會貫通一下,總能明白一二。

錢暉只是聽不進去。

太茫然了,最後只能讓自己沉浸在書冊裏,做這麽多年,最習慣的事情。

考生們有考生們的煩惱,文武大臣有文武大臣們的遲疑。

有聰明的,散朝時就摸清楚皇上的心思了。

愚鈍些的,到了晚上,多多少少也品出了滋味。

真沒有看透的,幹脆不摻和,只觀望。

於是乎,第二天的朝會上,不止是禦史言官,其他人也要說道幾句。

霍以驍沉著臉站在隊列裏,今兒倒是沒有什麽發言,只是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氣極了。

當然,他的心情沒有那麽差。

他也聽出來了,有幾位禦史,可能與霍懷定溝通過了,罵得那叫一個精彩。

不止罵沈家,也罵皇上,斥責皇上糊塗,縱著皖陽郡主,只會害得郡主越發無法無天,話鋒一轉,又往霍以驍這兒招呼,就是皇上與太妃娘娘太縱著,四公子才是現在這麽個脾氣!

霍以驍直接氣笑了:“大人,我什麽脾氣?

我要是個無法無天的脾氣,皖陽還能在長公主府裏待著?

我能把她拎去燕子胡同跪著。

還是說,你們以為,我會怕皖陽、還是怕長公主?”

金鑾殿裏,鴉雀無聲。

半晌,那位被霍懷定扔出來“挑事”的禦史才硬著頭皮,道:“您看,就是您現在這脾氣。”

“行了,”皇上沉沉開口,狀似不滿意地沖霍以驍搖了搖頭,“像什麽話!”

吳公公喊了退朝。

待皇上離開,朱鈺才嗤得笑了聲,與霍以驍道:“那你怎麽沒有把皖陽拎去燕子胡同?”

若是其他時候,朱茂該出來打個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