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內與外

豈止是不喜歡。

許德妃抿著唇,笑容無奈。

旁人不一定有那麽深刻的體會,但她極其清楚。

作為被沈氏、已故的皇太後指給皇上的第一個女人,她進入了當時的八皇子府,看著他與沈氏關系的每一步變化。

一開始自是融洽,或者說,哪怕有矛盾,亦是暫且按下、求同存異。

對外的勝利越大,對內的矛盾就越發不可調和。

只要牽扯到了利益,親母子都有可能反目,何況是這對本就只因利益而上了一條船的半路母子?

直到現在,皇太後薨逝多年,皇上與沈家之間的牽扯也沒有畫上句點。

正因此,許德妃才敢信誓旦旦地、一遍遍告訴朱茂:矛盾只要存在,不管朱桓和霍以驍現在平不平、緩不緩,總有驚濤駭浪的時候。

許德妃按住了兒子的肩膀,沉聲道:“是,你父皇他不喜歡沈家,但他現在還挖不掉沈家的根。”

朱茂皺著眉頭。

許德妃又道:“我難道喜歡沈家?”

她的出身不高不低,若不是祖父投在沈家門下,她被沈氏當作了棋子,她的人生,與現在截然不同。

也許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四妃,她生養了皇長子,她居在這豪華的宮中,吃穿用度樣樣精美華貴……

以一個只想吃飽穿暖、不思其他的女人來看,這樣的生活簡直是太舒心不過了。

可她本不是那樣性子的人。

只是那點兒拼勁,都被各種現實磨得幹幹凈凈而已。

底下那些年輕小嬪妃,還能為了皇上的恩寵你爭我搶。

她不行。

不是沒有那個能力,而是沒有那種可能。

她連爭寵都不配。

敢生出些生事的念頭,皇上動不了沈家,難道還動不了她許氏?

現如今,沈家可不會為了她這麽個擺擺樣子的女人,與皇上大動幹戈。

廢了就廢了、死了就死了,大殿下失了母親,在那些人的眼裏,只怕還更好掌握了呢。

這些年,許德妃生生都要磨成菩薩脾氣了。

“我也不喜歡,”許德妃看著朱茂的眼睛,道,“我討厭沈家? 沈家卻是我與你現在的仰仗,為了你的將來,我們還得維護沈家的利益。

這是把你父皇曾經走過的路? 再走一遍。

除非……”

朱茂一愣:“除非什麽?”

“除非你能找到比沈家更大的仰仗? 讓你父皇能借著那股勢、把沈氏一族斬草除根? 同樣的,在你大權在握時,再與那股勢拼一番高下。”許德妃說。

朱茂苦笑? 這還不是一條一樣的路嗎?

許德妃也笑? 笑容比朱茂的更苦:“亦或者,你徹底歇了念頭,母妃也歇了。往後老老實實? 不管那些權勢。什麽朱家、沈家、這個家那個家的? 他們去爭去搶? 你我置身事外。不求那把椅子? 保命還是容易的。”

朱茂的心重重一沉。

放棄?

這從不在他的選擇之中。

母妃也就是說說? 激他而已? 母妃自己就不是那樣的性情。

朱茂深吸了一口氣,理著許德妃的話,思考了一陣,輕聲問:“朱晟那個狀況,將來再無希望。

馮婕妤與皇後那兒斷不可能和解? 恩榮伯府卻想謀沈家利益? 馮婕妤與伯府的關系聽說都鬧僵了。

俞家和沈氏把馮碌的堂妹夫弄到了太常寺做少卿? 為的就是讓恩榮伯府趕緊倒戈。

若是能說服馮婕妤……”

馮婕妤不跟俞皇後低頭? 恩榮伯府又要前景,若能讓她向著他們母子,不是皆大歡喜?

婕妤娘娘不用和娘家徹底翻臉? 也不用看著他們給俞皇後添磚加瓦而無能為力。

他這位皇長子,在沈家手中是次選,但並不是選不得。

馮婕妤與娘家能就此達成一個相對的平穩關系,以求後續狀況。

這正是許德妃一直說的,先對外、再對內。

“很難,”許德妃搖了搖頭,“錦華宮那個,我猜她偏心霍以驍。應該說,她可能是向著溫宴。”

朱茂壓著聲,問:“您確定嗎?”

“若不然,溫宴幾次去錦華宮,總不會是真就只為了給成歡的那只貓做衣裳吧?”許德妃反問。

朱茂道:“可朱晟出事時……”

“你能證明,那夜之事是霍以驍安排的?”許德妃又問,“他使人害了二殿下,又去救人,故意弄了那麽一出戲。”

證明不了。

朱茂清楚,許德妃也清楚。

馮婕妤眼下信任溫宴,意味著她手裏,可能已經有了一些線索。

她對真兇有所猜測,而那個真兇,與霍以驍無關。

朱茂思量著,道:“無論是老三還是以驍,馮婕妤都無法說服恩榮伯府。”

恩榮伯府跟著朱鈺,其中有俞氏與馮家是姻親的緣由,馮家舉全力而上,俞氏也能看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