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能屈能伸

那年,溫宴從牢裏出來的時候,所謂的家當,其實就是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沒有人知道溫宴是被霍以驍“贖”出來的。

連溫宴都不知情。

阿貴是京城裏的生面孔,他奉命去接的溫宴,把人帶到了莊子上。

邢媽媽安排了一切衣食住行。

只是,邢媽媽這麽多年只伺候過霍以驍,從來沒有照顧過姑娘家,那莊子本就是個安養之處,哪裏會準備姑娘家用的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是趕出來的。

知道溫宴在孝期之中,本也用不了什麽華麗鮮艷的布料、首飾。

邢媽媽沒有采買,用庫房裏余下的料子,迅速地給溫宴趕出來幾身秋裝。

溫宴初來乍到,又弄不清楚情況,但畢竟是幹凈、簇新的衣裳,怎麽也比自己身上現成的強,自不講究那些。

用溫宴的話說,要真是個講究的,在牢裏就過不下去了。

也是為了跟邢媽媽鬥法,溫宴那段時間嘴巴不停,叨叨東又嘮嘮西,能擱在嘴上講的,一刻都不停歇,反正把邢媽媽熬得吃不消困倦了,她就精神了。

那些嘮叨的瑣碎事情,後來,邢媽媽又一點點告訴了霍以驍。

因著溫宴是小住,定安侯府接她的馬車已經在路上了,溫宴添補的衣裳、行李很少。

滿打滿算,最後也只有一兩個箱籠。

最值錢的,是成安從宮裏捎出來的首飾頭面。

溫宴離京那天,京城已經是深秋了,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

霍以驍沒有去送她,他也不適合出面,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給溫宴透露過救她的是誰、這莊子的主人又是誰。

差不多是三四天之後,霍以驍去了趟莊子上。

邢媽媽把溫宴住的那院子收拾了七七八八。

霍以驍邁進去,看到榻子上堆疊了些東西。

邢媽媽跟了進來,見他在看,便道:“走的時候還是漏了些東西。”

霍以驍看著那一疊東西,頗為意外:“這是溫宴的?”

料子說差其實也不差,當然和從前在宮裏時比不得,主要是顏色,灰蒙蒙、暗沉沉,也就是邢媽媽這個年紀的老婆子們用的。

而霍以驍的印象裏,不說成安與溫宴了,宮裏的主子們哪個不是花蝴蝶似的?

邢媽媽哪知道霍以驍琢磨的是這個。

她只說那些東西:“當時給做了幾身,余下的邊角料子做了帕子、頭巾什麽的,這些是那天剛好拿去洗了,還曬著沒有幹,姑娘急著出發,忘了帶上了。”

邢媽媽很喜歡和霍以驍提溫宴。

她在榻子上坐下,一面整理,一面道:“小姑娘家家的,卻造了這麽多罪,也是可憐。她出身那般好,以前定是一點苦都沒有吃過,結果一跌跟鬥就是個大跟鬥。

奴婢原想著,這些料子她穿不慣、用不慣,沒想到她真就不講究。

她還跟奴婢說了些牢裏的事情,什麽老鼠一家出門,從大到小列著隊,從她面前過去,聽著怪好笑的,想想也是心酸。”

霍以驍記得,那天他沒有急著走,而是坐著聽邢媽媽說了很多。

說到一半,阿貴來喚邢媽媽。

邢媽媽走開了一會兒,霍以驍鬼使神差的,拿起了其中的一塊帕子。

很難說,他那時候到底是什麽心境,但他把帕子收了起來,帶出了莊子,誰都沒有說過。

那帕子是收在西花胡同了吧。

收起來之後,小兩年了,不管是去臨安前,還是從臨安回來後,霍以驍都沒有再找過那帕子。

他是真的把這事兒給忘了。

若不是今日替溫宴洗帕子,霍以驍大概還不會想起來。

躺在榻子上,霍以驍眯著眼睛看掛在床前的帕子。

雖然還是素色的,但用的是絲綢,比以前那塊柔軟多了。

溫宴嘴上說的是不講究,可霍以驍清楚,她其實比誰都講究。

搓芝麻餡兒的豬板油要用好的,不然不香;做醋魚的魚喜歡西子湖裏撈的,否則不是一個味。

可她不講究起來,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

一面說著味道差了點意思,也沒見她少吃幾筷子的醋魚。

這大概就是“能屈能伸”?

一如她當初跟邢媽媽叨叨的,真是個講究得不能彎腰的姑娘,她在牢裏就過不下去了。

再是有人稍稍行些方便,大牢就是大牢,成不了金碧輝煌的皇宮,而她,本就是宮裏養出來的。

思及此處,霍以驍輕笑了一聲。

所以,小狐狸才這麽會見風使舵、見招拆招?

講透了,不過是被境遇給逼出來的。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卷得帕子東搖西晃,還時不時打轉。

霍以驍盯緊看了一會兒,眼皮子慢慢打架,在睡著之前,一個念頭進了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