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瞎貓

方啟川把自己磕得眼冒金星。

他一屁股坐在地磚上,緩了好一陣,才搖搖晃晃爬起身來。

走到桌邊,火折子點了燈。

漆黑的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許多。

方啟川拿帕子沾了些水,把地磚上那些血痕給擦了,這才在書案後坐下。

取了塊銅鏡,方啟川湊到跟前,眯著眼觀察自己的傷勢。

手指按上去,痛得他齜牙咧嘴,一個勁兒地倒吸冷氣。

可不得不說,效果看著還是很不錯的。

雖說是弄虛作假,但他自認心誠,誰為了傷得慘些,跟他似的,每天往地上磕腦袋?

方啟川哼哼了兩聲。

古話說得對,有失才有得。

人呐,關鍵時候要豁得出去,否則,滿盤皆輸。

眼下就是那最要緊的時候了。

葛胥貪墨,自己這個上峰,最後是罰薪、降職還是罷官,全看他近期的發揮了。

至於砍頭嘛……

他腦門子上的傷都這麽慘了,只要不生大變故,有四公子這座靠山,他應是死不了的。

思及此處,方啟川拿起了書案上的筆筒,翻過來,最底下有個小暗孔,輕輕一拍,其中掉出來一只小竹筒。

這竹筒是傍晚時送到的。

溫姑娘讓黑貓兒跑腿,竹筒就系在它的脖子上,貓兒毛厚,竹筒又小,不仔細尋還發現不了。

裏頭的內容,方啟川當時匆匆看了兩眼就收了起來。

現在,他重新拿出來看。

溫宴給他的消息並不復雜。

“那日,大漢給方大人看的簪子,真的是你經手的那一支嗎?”

只這麽一句話,卻是讓方啟川一個激靈。

先前不是個思考的好時候,又是突然之間被問懵了,腦海裏漿糊似的,幹脆先收起來了。

這會兒再看,方啟川越想越是心驚。

紙條湊到燈火前,頃刻間燒成了灰,但這句話在心裏反復品味。

“我還是想簡單了……”方啟川喃喃自語。

角落裏,黑檀兒睨了他一眼。

在它看來,方啟川確實簡單了,他壓根不知道,送完竹筒之後,自己不僅沒有離開方宅,甚至還看了一出自傷八百的戲碼。

方啟川按了按眉心。

那日,簪子在大漢手上,人家攤開給他看了一下,就又收回去了。

事實上,方啟川也就只這麽看了,碰沒碰,摸也沒摸。

只憑一眼的印象,真的是準確的嗎?

當然,那是因為第一眼看去,實在是沒有發現不同之處。

款式、用料、工藝,皆和去年他經手的那支一樣。

先入為主,加上心虛不安,才使得他越發覺得,就是它!

對方沒有給他仔細觀察的機會,目的是嚇唬他,但是不是也能說明,那簪子經不住細看?

方啟川越琢磨越是這麽一回事。

書房外,磅礴大雨聲中,傳來了兩聲敲門聲,小廝在外頭喚著“老爺”。

方啟川有氣沒力地應了聲:“進來。”

門推開,小廝進來,一看方啟川額頭上的傷,愁道:“老爺,怎麽看著又紅腫了些?”

方啟川擺了擺手。

他可不會讓人知道真相。

妻子不行、兒子不行,底下人更不行了。

他方大人,很要面子的。

“不礙事,”方啟川道,“有話就說。”

小廝道:“柳公子給您送了幾根參須來,小的讓人送去內院給夫人了。”

方啟川頷首:“知道了。”

柳公子指的是朱鈺的伴讀柳宗全。

他的祖父是湖廣總督柳仁灃,母親出身武昌伯府。

這兩年,柳宗全眼睛比天高,明明是個晚輩,官場上多少老人,都沒被他放在眼裏。

方啟川也吃過閉門羹。

前回在西花胡同,他與溫宴交談之後,最初的打算是去接近朱鈺,成為四公子埋在四殿下跟前打聽消息的一枚棋子。

可朱鈺哪裏是他想投誠就投誠的?

方啟川想從柳宗全那兒下手,結果,碰了一鼻子的軟釘子。

柳宗全雖然沒說難聽話,但顯然,對方啟川的誠意沒有多大興趣,以至於這當棋子的活兒,一直沒有收效與進展,弄到最後,方啟川被霍以驍“逼”著,朝閔郝下手了。

卻是沒有想到,太常寺和戶部的問題浮出水面,方啟川在禦書房外跪得厥過去之後,柳宗全反倒是主動示好了。

雖然,這示好也是端著的,但比先前好太多了。

前幾天,柳宗全甚至還來探病。

方啟川知他未盡之意,便大致說了些調查狀況。

總結下來就是:葛胥糊塗,閔郝可惡,我被蒙蔽,與我無幹,誰能幫我,我一定銜草結環而報!

至於三殿下和四公子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我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