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一反常態

禦書房裏,一時沉默。

皇上也不催,給時間讓他們想。

對皇子們而言,這個問題並不容易解答。

雖說很是寬泛,想到哪一點來說都可以,也沒有什麽標準,只看自己怎麽說。

可就是這樣,才需要格外斟酌。

不能答得亂七八糟,但也不能答得出類拔萃。

過於優秀和過於張揚,都不是韜光養晦之道。

站著的四個,沒有哪個在外表現得天賦出眾、驚才絕絕,而過於張揚的那個,已經躺在家裏成了個活死人,連站著都不可能了。

再者,皇上問看法,是希望他們提出些意見來,而不是誇贊某個衙門某個官員了事。

而挑刺,就必須言之有物,有理有據。

還有,肯定不能挑到“自己人”頭上。

可一上來就挑個明顯的“敵對”,又顯得野心勃勃、急躁冒進。

得中庸、得各處不得罪……

以至於,具體切入哪兒,反倒是最不用去細想的點了。

最後,自是年紀最長的朱茂先開口。

他說的是松江清淤的事兒。

去歲朝廷分撥下去的銀子,被韋仕與地方官員瓜分了七七八八,真正落在實處的很少。

貪墨案要辦,但清淤也不能耽擱,新一批的銀子前些日子就撥下了,要趕在今年的雨季之前,做出些成效來。

習淵殿裏,前幾天就討論過這個了。

預算是比照著去歲的稽核文書做的,那份文書雖假,但假得還很是像模像樣。

松江經過數府,清淤不是一地之事,得底下州府衙門配合。

霍懷定查案,揪出來一連串的螃蟹,新官沒有完全到任,老官們人心不齊,互相猜忌,此時清淤,事倍功半。

問題提出來了,朱茂謙虛地垂著眼,道:“貪官要抓,不能縱容,清淤關乎民生,近期不做,等夏季來臨,萬一雨水極多,漫上大壩,形成水患,損失亦是慘重。兩者都耽擱不得,兒臣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個周全之法。”

皇上沒有點評,只示意朱桓開口。

朱桓答得很是中規中矩。

待他說完,禦書房裏突然就是一靜。

若以年齡論,接下去該是霍以驍,但從身份看,得是朱鈺。

以前,也有這麽些人一塊被叫到禦書房的時候,但幾乎都是皇上說事,他們各個老老實實聽著,很少有一個接一個問下來的時候。

便是有,朱鈺也就“越”過霍以驍“搶答”了。

霍以驍只是“在場”,而不開口,皇上也不特特再多問他一句。

如此一來,表面維持住,最多是出去之後朱晟、朱鈺陰陽怪氣兩句。

可今兒,朱鈺一反常態地,沒有去“搶”。

他就恭恭敬敬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霍以驍站得靠後些,他睨了眼朱鈺的背影。

朱鈺這人,做事很是隨性,與急脾氣的朱晟並不相同。

而朱鈺時常把對霍以驍的不喜擺在明面上,現在這麽一副“讓道”的樣子……

霍以驍又看了眼朱桓,大致明白朱鈺的意思了。

近些時日,霍以驍和朱桓的關系趨於緩和。

朱桓冒雨來漱玉宮,霍以驍也被朱桓叫到了慶雲宮。

朱鈺和朱桓同住慶雲宮,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沉默,是朱鈺在等皇上開口。

皇上若是先問了霍以驍,那等於是把他列入了皇子之中。

誠然,在場的都心知肚明,可知道與承認,意義是不一樣的。

從細節入手,再到正式文書,這就是個步驟。

如此一來,朱桓必定尷尬。

霍以驍垂著眼皮子,他清楚皇上不會問他。

倒不是什麽身份不身份、承認不承認的,而是他之前就說過,他就在習淵殿裏學了那麽些東西,衙門裏具體做事,他不懂、也不知道。

答一遍是這個答案,答兩遍也是一樣。

這麽輕描淡寫把問題甩回去的答案,皇上吃飽了才想聽第二次。

果不其然,皇上喝了口茶,銳利的目光落在朱鈺的身上,道:“你是沒有想好要說什麽?”

朱鈺抿了下唇,又很快松開,張嘴開始說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的心思全都不在話題上面。

禦前應答,他要麽看君,要麽看地,斷不可能左右張望,因而朱鈺沒有辦法看朱桓的反應,更別說身後的霍以驍的神色了。

朱鈺甚至說不出來,皇上這麽直接問他,他到底是高興還是失望,以至於說到後半段,他也不確定說的內容有沒有問題。

好在,皇上只是聽,沒有要展開與他細細討論的意思。

“聽起來還是在習淵殿學了些東西,”皇上靠著椅背,道,“但是,對現在的你們而言,都是紙上談兵,真正處理政務,你們沒有經驗。這樣,明天起,從六部觀政開始,自己挑一處,三月一輪,朕給你們一年半的工夫,先把六部衙門怎麽做事的給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