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夠不著(月票90+)

腦袋在眼前晃。

溫宴低著頭,恰巧露出了一段白皙的脖頸。

淡淡的胭脂味若有似無,縈繞在呼吸之間。

霍以驍二話不說,一手按在溫宴的肩膀上,把人按回了椅子上,冷著聲道:“這什麽東西?”

“錫紙末,”溫宴答道,“下午,家裏折元寶,過兩天要上山祭掃。”

霍以驍一怔,冷言冷語不下去了。

是了,要清明了。

溫宴敏銳地察覺到霍以驍的情緒,笑了笑,道:“每年都是如此。”

說完,她起身去備茶了。

有些話,其實不好說。

她可以告訴霍以驍,在“夢裏”,她的痛苦已經過去了,她不止每年正常祭掃親人墳墓,在翻案之後,平西侯府的祖墳亦重新修繕、立碑,她作為後人,做到了她能做的全部。

可是,這是她的全部,卻不是霍以驍的全部。

霍以驍一輩子都無法祭祀他真正的母親,不能給她立碑,不能給她磕頭,不管他是不是認祖歸宗,母親都不是母親。

這種不幸,不是溫宴的幾句言語便能給霍以驍安慰的。

前世,做了八年夫妻後,她不能。

今生,眼前的這個霍以驍對她遠不及從前那麽熟悉、親近,自然越發不能。

說得再多,也得讓霍以驍自己梳理情緒。

水壺咕嚕咕嚕。

溫宴煮水泡茶。

霍以驍接過溫宴遞給他的茶碗,看著氤氳熱氣,想說什麽,又全部咽下下去。

他無從說起。

他的境遇是他與生俱來的,他能跟皇上放兩句狠話,因為有皇上才有了他,但他不能拿身世說溫宴什麽。

再說了,溫宴鬼靈精怪的事情太多了,真想說道她什麽,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花廳外,忽然傳來了黑檀兒的叫聲。

溫宴微微皺眉,走出去尋它。

黑檀兒站在石板橋上,腦袋沖著水面,擡也不擡。

它聽見了溫宴的腳步,嘴裏嘰裏咕嚕的。

溫宴聽了一會兒,忍俊不禁。

霍以驍也走了出來,問溫宴道:“它說什麽?”

溫宴一面笑,一面說:“它看上那條紅鯉魚了,想帶回燕子胡同去養。”

霍以驍道:“不是帶回去等著吃?”

這廂溫宴還沒有回答,黑檀兒又喵嗚喵嗚地說開了。

“它說,它不缺魚吃。”溫宴道。

黑檀兒有很多口糧,它不會動紅鯉魚,要是哪天缺魚吃了,大抵就吃了。

霍以驍聽明白了黑檀兒的想法,忽然,沉悶的心思就松了。

晚霞下,黑貓兒在水邊“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真就是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貓,這幅“全天下就我說得最在理”的樣子,跟小狐狸一模一樣。

他勾了勾唇,那些郁結散了大半,他笑了起來。

“你撈起來,就帶回去養吧。”霍以驍沖黑檀兒道。

黑檀兒聽了,立刻伸出爪子去夠,指尖剛觸到水面,它自己就縮了回來。

它夠不著這魚!

扭過頭來,黑檀兒沖霍以驍齜牙,然後罵罵咧咧著。

霍以驍聽不懂,可他覺得有趣,抱著胳膊聽它罵,聽完了,還是不給它撈,“大搖大擺”地走回花廳去了。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碗裏的茶還是熱的,但他的心情已然是天差地別。

果然,還是逗貓最有意思。

——

溫家出城祭掃的那日,天灰蒙蒙的。

曹氏扶桂老夫人上車,道:“不熱,應當也不會下雨。”

山道崎嶇,馬車起先還好走,離得越近越是顛簸,不得不換作徒步。

桂老夫人走得慢,後半程還是溫子甫和溫辭輪流背上去的,待到了地方,她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發悶。

前些天,應當是有夏太傅的學生來祭掃過了,他們清理了雜草,地上還留有痕跡。

可到底還是太寒酸了。

桃李滿天下的夏太傅,最後就剩下這麽一個歸處。

平西侯府就更別說了,連墓碑都立不了,成了一個個土包,裏頭誰是誰都分不清了。

雖說,人走燈滅,身後好好壞壞的都看不到了,但總得給活著的人一些念想。

桂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她得再堅持堅持。

定安侯府雖然要到頭了,但溫子甫和溫子覽的官路還在走,她得再多看看。

打掃,供奉,祭拜。

溫子甫神色很是嚴肅。

曹氏也走累了,看著丈夫,腦袋裏七想八想的。

得虧溫子甫沒喝醉,不然,她怕他張口又要嗷“哥哥唉”。

因著半道上要歇息,等溫家一行人到山下時,已經是下午了。

山腳下,官道通往城門。

此時,本來還算寬敞的官道卻有些堵,前頭的馬車紛紛靠邊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