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債多了不愁

去年在臨安城,溫子甫知道自己將會調任順天府同知時,曾向霍懷定打聽了一下自己的新上峰。

畢之安的祖父做過二品大員,名聲不錯,友人亦不少。

可惜畢之安父母早亡,祖父母亦不是長壽之人,最後只留下姐弟兩人。

好在,留給兩人不少銀錢,姐姐又會持家,再有祖父的友人們關照,畢之安念書爭氣,入官場、一路走到順天府尹的位子上。

霍懷定說,畢之安這人性格直接,為官端正,而且是沖脾氣。

他看不過眼的事情,張口就說,壓根不管對面那人是誰。

也正因此,京中若有世家子弟惹事,他能黑著臉上門逮人。

性子不圓滑,但是個好官。

溫子甫聽完,心中多少有些緊張。

他能調任順天府,一是自己能勝任,二是因著溫宴,兩者俱全。

溫子甫自個兒清楚,但畢之安不認得他,待聽了些風聲,先入為主地把他看作走後門之人,也絲毫不奇怪。

以畢之安的性情,身邊的同知被塞進來這麽個“糟心玩意兒”,他能有什麽好臉色?

溫子甫啟程前,已然做好了老實挨半年白眼的準備。

畢竟,如此性格之人,一旦畢之安看出溫子甫並非一無是處、反而能做好公務之後,他肯定會有所改觀。

溫子甫相信,半年時間,足以讓畢之安認同他。

可若是溫子甫和仇羨結交,那就不同了。

畢之安為了查仇羨,甚至不惜違規往地方伸手,可見疑慮之深。

溫子甫此舉,無疑是“激怒”畢之安的。

溫宴笑了笑,解釋道:“您看他穿著、說話就知道,此人乖張、放誕,自視甚高,若知道您很快要成為畢大人的下屬,也許會酒後失言,說很多他不該說的事情。”

溫子甫挑眉,略一思索,便與溫慧道:“你去問問婧姐兒,等下要不要和宴姐兒一塊過去那船上。”

“唉?我都不想去,”溫慧撇嘴,見溫子甫堅持,也就應了,“那我去問問她。”

待支走了溫慧,溫子甫才壓低聲音問溫宴:“聽你的措辭,宴姐兒,你懷疑畢大人外甥女的死,其實是與仇羨有關的?”

溫宴道:“好像是前兩年,京中曾有一個傳言,說是有幾個公子哥與仇羨吃酒,仇羨狂言‘順天知府又怎樣,還不是拿我無可奈何’一類的話,我其實也不知真假。

我只是想,叔父與他吃一盞酒,若是能有收獲,最好不過,要是沒有,您在畢大人跟前只當不知道仇羨與他的關系。

不知者無罪,畢大人不至於為此為難您。”

溫子甫摸著胡子,緩緩點了點頭。

畢之安要尋他麻煩,多的是法子,不缺一個仇羨。

債多了不愁,便是如此。

溫宴與溫子甫商量好之後,先回了房間。

她剛才告訴溫子甫的話,假的居多,真是反而少,因為話只能說到這裏。

溫宴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是無法跟溫子甫直言的。

比如,她不曾在禦書房外遇見過被罰跪的畢之安,前兩年,仇羨也沒有放過那樣的話。

她知道仇羨這個人,是在入京的第五年。

仇羨的續弦病故,那位是袁州人,父兄聞噩耗從袁州趕到京城奔喪。

長途跋涉而來,續弦自然已經入土,父兄的意思是起靈回鄉,仇羨也是袁州人,讓續弦入仇家祖墳,總好過這些年孤零零埋在京城。

仇羨答應了。

挖開土墳,棺木起出來,擡棺的覺得重量不對,父兄開棺,裏頭不是遺體,而是一罐骨灰。

當哥哥的擡手打了仇羨兩拳,袁州不興火葬,除非是路途上真的擺不住,否則誰家願意捧一罐灰。

仇羨既是把人葬在了京中,何必多此一舉?

鬧到了衙門上,畢之安也要上去揮拳頭,情緒比那對父兄還要激動,若不是幾個衙役死死拖住,他就不僅僅是被禦史參得罰俸了。

仇羨的說辭是續弦急病而亡,怕她死後一樣會傳染,又說什麽雲遊的道士講,她有起屍之像,這才不得已燒了。

氣得人家父兄差點兒又是幾拳頭揍上去。

最後,這事情還是不了了之,因為原配與續弦,都化作了灰。

疑心的人多,但線索太少,無從查證,自然也無法定罪。

官府歸官府判,百姓歸百姓想。

判案那日,京中百姓裏三層外三層的,守在順天府外,對著從裏頭擡頭挺胸走出來的仇羨咒罵。

他們大部分都覺得仇羨有罪,只是太過狡詐,才沒有讓衙門抓到尾巴。

仇羨面不改色,或者說,他一直面帶笑容。

而那句自大豪言,便是仇羨在那之後說的。

畢之安也仿佛是一夜老了十年,依舊做府尹,卻再沒有以前的沖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