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畏寒

溫宴拿著剪子撥了撥燈芯。

燈光映在她的眸子裏,很亮,亦顯得燈下的人肌膚潤白。

霍以驍微微蹙眉。

都說一白遮百醜,但在他看來,溫宴的皮膚白得過了,白得少了些血色。

之前數次,溫宴去尋他,可能是抹過胭脂的緣故,看起來氣色還稍稍好些。

今晚,大抵是他來訪之前,她已經擦了臉了,沒有了胭脂的潤色,露出了原本的狀態。

白,白得嚇人。

連嘴唇都發白。

哪怕這屋子裏熱得跟夏天似的,溫宴沒有出汗,臉上也沒有泛紅。

霍以驍擡手,按住了自己的後脖頸,潮得要命。

他這種冬天不畏寒、夏日又不容易出汗的人,都被烘得冒汗了,裹得嚴嚴實實的溫宴居然都不會覺得熱。

“你畏寒到底是什麽毛病?有什麽說法?”霍以驍問道。

溫宴放下剪子,略有些訝異地看了霍以驍一眼。

霍以驍挑眉,又問:“你先前說,去莊子上養病,不是養怕冷的病?”

溫宴沒有立刻答,反而是認認真真看了霍以驍一會兒,冒出來一句“驍爺可真關心我。”

霍以驍嗤得笑了聲。

小狐狸又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小小年紀,毛病不少,”霍以驍道,“你與其讓我幫這幫那的,不如讓我幫著尋個好大夫,弄些好藥材,早些調養才是,別整天傻樂、拖一天是一天的,拖到病入膏肓了。說你傻樂,還真沒有說錯,這會兒還一個勁兒笑。”

溫宴笑了好一會兒,這種別別扭扭的關心,她上輩子最是熟悉。

“去年落下的毛病,”溫宴笑著道,“牢裏帶出來的。”

這下,輪到霍以驍怔神了。

他其實早該想到的,原本不怕冷的溫宴,怎麽來江南一年,就畏寒成了這樣。

溫宴道:“進去的時候是夏天,一身單薄,直到你交了萬兩銀子把我贖出來。

衙門上下當真沒有為難過我,也有人看在外祖父的份上,悄悄給我行了不少方便,但也僅僅是方便。

那裏頭,挺潮的,也挺冷的。

後來回到臨安,剛好又是江南入冬,這裏冷的和京城不一樣,我不適應就病倒了。

大夫來看過,說是之前凍傷了,祖母就讓我去溫泉莊子上。

那邊暖和,冬天不至於受冷,而且冬病夏治,夏天也能養身。

住了一年,當真好了很多。”

霍以驍緊抿著唇,看著溫宴,暗暗嘆了一聲。

也許小狐狸有讓他同情的心思在裏頭,但他更清楚,溫宴說的都是實話。

三司大牢那地方,關的是犯人,又不是給人享樂的。

衙役們能給她的方便,就是沒有人沒事兒找事兒地不停問話,不會挨餓,吃的也都是幹凈食物,偶爾稍兩口肉菜給她,夜裏能好好睡一覺。

僅此而已。

當時是案子鬧得最兇的時候,誰有膽子天天給牢房裏的溫宴好吃好喝,還熱了有冰盆,冷了有錦被?

念著夏太傅等人的,都全力在外奔波,想著救一個是一個,衙門裏也盡量打招呼了,給足吃喝不受罪,已經是能顧及的全部的。

可溫宴畢竟是個年少姑娘,出身好,沒吃過苦,當了公主伴讀,吃喝用度上越發金貴仔細,所以她全須全尾地走出了牢房,卻也落下了病。

這麽一想,霍以驍倏地冒出了些愧疚來。

他最後既然能化名掏了銀子贖人,先前怎麽就沒有想起來這一條。

溫宴說這些時,嘴角都帶著笑,興許也是若不笑著說,就不曉得怎麽講那些了吧。

“既然溫泉莊子住得有用,你趕在秋天回城做什麽?”霍以驍問,“不如趕緊過去。”

溫宴的手指尖撥了撥茶盞。

她從前住了五年,不得不說,效果還是有的。

等她再入京城之時,身體狀況比最初已經好了許多。

婚後,她冬天穿得多些,日常生活都能適應。

霍以驍當時提過她手足偏冷,但也就是一句,他不細問,溫宴也不細說。

只是她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霍太妃問起過,又讓太醫來診。

太醫給開了調養的方子,說是早幾年就看診,能比現在好上許多,當然,眼下也並非不能治,慢慢調養幾年,能養回來的。

溫宴聽醫囑,如此吃了兩年藥,冬天果真舒服多了,肚子也總算有了消息。

只可惜,她還未從有孕的歡喜裏回過神來,一睜眼,就回到了十三年前。

養了七七八八的身體,也一朝回到了最難捱的時候。

她先前只想著早些回京,早些與霍以驍一道,就忘了這一年的她到底有多怕冷。

不過,溫宴也不慌。

前世耽擱了好幾年都能養回來,今生,她早日嫁入霍家,有霍太妃在,還能少了那看診的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