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耐心

溫慧興高采烈地要去長壽堂裏看請帖。

走到中屋,見身後沒有絲毫動靜,她不由驚訝,又轉身回了東次間。

溫宴還坐在羅漢床上,挪都沒有挪一下。

溫慧奇道:“你不與我一道去祖母那兒?”

“不去,”溫宴答道,“那順平伯府,我也不去。”

溫慧臉上訝異更濃了:“為什麽?人家好意相請,還能有不去的?”

溫宴看著溫慧,心裏暗暗嘆氣。

這些年,說透了是他們侯府“討好”順平伯府。

每每有機會走動,想來桂老夫人和曹氏都是樂得讓溫慧、溫婧去與季家姑娘們相處的,因而在溫慧的想法裏,從沒有“不去”這麽一個選擇。

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溫慧的錯。

話說回來,溫慧喜歡季究,自也不會拒絕。

溫宴站起身來,問道:“姐姐覺得順平伯府為何要請我們姐妹?”

溫慧不知她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老實答了:“為了親事。”

“那姐姐以為,伯府是想相看誰?”溫宴又問。

溫慧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她有點明白溫宴的意思了。

伯府這帖子,看著是請三個人,實則是請溫宴的。

畢竟,順平伯夫人見過溫慧和溫婧,獨獨沒有見過溫宴。

前回桂老夫人受了冷眼,伯夫人這回改口,為的也是溫宴。

思及此處,溫慧酸溜溜的,澀澀道:“既然你知道伯府下帖子是因著你,那你更應該去了呀。你這個正主不去,我們還怎麽能去赴宴呢……”

溫宴不疾不徐地走了兩步,站在窗邊,直白道:“二姐姐,我們自家姐妹,你又真心實意地說自個兒喜歡季究,那我怎麽能坑你呢?”

溫慧看向溫宴,沒有開口,認真聽她說。

溫宴淺淺笑了笑:“我在宮中五年,學的是宮中規矩,走該怎麽走、站又該怎麽站,嬤嬤是一丁一點地教。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你覺得我走一趟順平伯府,這裏頭還有你什麽事兒嗎?

話雖然不好聽,但我得跟姐姐講明白。

你若真拉著我去,人家全看我,把你比下去了,你回過頭來怪我,我們真是白白傷了姐妹和氣。”

溫慧的臉紅了白,白了又紅。

這話確實不順耳,尤其是同齡姑娘,誰也不願意接受自己不如對方。

可偏偏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溫宴就這麽站在窗下,日光透過窗欞落進來,映得她眉目俏麗,而那挺拔的姿態,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溫慧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你、你就不能裝一裝嗎……”溫慧抿著嘴,問得委屈極了。

溫宴搖頭:“我裝得不懂禮數,那是丟公主的臉,我不敢。”

溫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半晌,又長長嘆了口氣:“可我真想去呀……”

“那你和四妹妹一塊去,”溫宴道,“我畢竟是孝期之中,無法赴別家耍玩,於禮數說得過去。

你往伯府看看,季家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若是和善人,自不會為難你們,若是因著我這個所謂的‘正主’不露面而怠慢你們,你還覺得季家是個好地方?”

溫慧攥緊了帕子。

她是傾慕季究的,但上回祖母丟了體面,她已經心裏有數了。

這幾日不過是突然存了轉機,她的心思才活絡起來——萬一呢。

溫宴的話又在頃刻間把她的僥幸都熄滅了。

溫慧吸了吸鼻尖:“我聽你的,我去看看,我是挺喜歡他的,但我沒那麽糊塗。”

溫宴笑了笑:“祖母那兒,我自會去說,你自己想明白比什麽都好。”

送走了溫慧,溫宴重新坐回了羅漢床上。

歲娘與她添茶,道:“姑娘今兒好耐心,與二姑娘說了這麽多。”

溫宴品了口熱茶。

前世磨礪讓她知道,對仇人得狠,但對不是仇敵的人,得給足姿態、留足退路。

多一個朋友永遠比多一個敵人要強得多。

她與溫慧前世無仇、今世無怨,又何必交惡呢?

何況,為了不讓桂老夫人一拍腦袋就把她許到順平伯府,溫宴還需要溫慧這張虎皮。

“不過就是這麽個道理,我與她說了,總好過她愣頭青似的吃了虧。”溫宴道。

“那也得二姑娘聽得進去。”歲娘道。

黃嬤嬤從外頭進來,聽了兩句,笑道:“真聽不進去,那是造化如此,姑娘已然盡了心。”

溫宴也笑了:“可不是,菩薩都只度有緣之人,何況我一個凡人。”

傍晚時,溫宴才去了長壽堂,苦著臉與桂老夫人道:“祖母,宴姐兒去不得順平伯府。”

桂老夫人拉她坐下:“人家帖子都送來了,你推辭什麽?”

“您看看我,一身素衣,往別人府裏去,多不合適呐,”溫宴扯了扯袖子,道,“伯府是講禮數,一碗水端平了,但凡在家裏的都叫上,但我得有點兒自知之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