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善

桂老夫人何許人也?

曹氏當了老夫人快二十年的兒媳,知道婆母最是面善了。

有個詞叫“面善心惡”,桂老夫人的心雖然沒有惡到那個份上,但她對面善的追求鍥而不舍。

溫宴這幾句話,直直戳在老夫人的堅持上。

老夫人再不喜歡溫宴,也不會當面說出“老婆子可沒叫你回來”、“老婆子半點兒不想你”之類的話來。

那樣,就和老夫人平素的追求背道而馳了。

果不其然,甭管心裏如何想的,桂老夫人一把摟住了溫宴,柔聲道:“你這孩子是要心疼壞老婆子了!

你身子骨不好,做什麽這般心急火燎的?

中午熱、傍晚涼的,你非頂著大日頭回來,何不多等等呢?

你若是再病了,祖母這顆心呐……

趕緊起來讓祖母看看,哎,瘦了,看著又瘦了呢。”

溫宴軟聲道:“想家想的。”

“可憐孩子。”桂老夫人眯著眼看溫宴。

她們祖孫兩人相處,滿打滿算都沒有一個月,她只知溫宴聽話乖巧,現在這樣子,除了嬌了些,也撥不到不聽話、不乖巧那一類上去。

或許溫宴的性情就是如此,只是以前沒有把嬌氣表露出來罷了。

看來,她得重新了解溫宴了。

不過不是現在,溫宴自作主張回來,老夫人內心一萬個不高興,也就不想再端著態度唱戲。

“一路顛簸怪辛苦的,”老夫人道,“你那院子還是先前的模樣,讓人收拾收拾,你先安頓了要緊。”

溫宴順從著應了,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曹氏去自己院子。

長壽堂邊上的院落早就住滿了,溫宴住的熙苑在侯府的西北角,臨著花園。

上輩子分地賣府,這西北角幾個院子並半側花園,被劃作一塊賣了,重做休整,自不是現今模樣。

當然,溫宴對它的老樣子,也是陌生的。

因著她回府,這裏已經匆忙收拾過了,也是她一身輕,一婆子一丫鬟一貓兒,並些日常衣裳,收拾起來很是方便。

她喜歡的那些擺件、玩意兒,隨著京城院子的抄沒,一樣都沒有剩下。

只在離京時,公主悄悄送了她一些方便攜帶的首飾、佩玉,作個掛念。

歲娘給溫宴倒了水,給她看自個兒手上新鮮的傷口:“這些貓兒呀,不管是個什麽毛色的,脾氣都是一個樣,一個不留神就得給它抓一下。”

溫宴彎了彎眼睛:“這話你且存著,往後與公主去說,讓這兩只貓兒比比看是誰的爪子更厲害些。”

歲娘聽了,壓著聲兒問道:“姑娘,您真的想回京去?您、您真的能回京去?”

“想的,”溫宴按著歲娘的肩膀,“也能的。”

前世此時,她的確對京城存了心結,那是她的傷心地,別說是想回去了,她連京中、宮中的生活都很少提及。

若不是溫宴拒絕不了霍太妃派來的人,她可能會在莊子上再生活很多年。

可真正再一次踏入京城地界,溫宴比她自己以為的堅定許多。

恩人在那兒,仇家也在那兒,該惶惶不安、為前事所困的人不該是她。

既然上輩子經歷過一回了,這次要改個方式提前入京,心中也不會再生懼意,反而是期盼與激動。

“再過不久,”溫宴輕著聲,想給歲娘吃顆定心丸,“巡按江南的禦史大人就該到臨安城了。”

歲娘眨了眨眼睛。

她不知道巡按的到來與姑娘回京有什麽幹系,但姑娘既然這麽說了,必定有道理。

歲娘見溫宴有些疲憊,問了她之後,把府裏來探的姐妹都勸回去了,讓溫宴好好睡了一覺。

翌日天明。

歲娘一面伺候溫宴梳洗,一面想,自家姑娘有三四天沒有睡過好覺了,一直半夢半醒的,精神也不比原先,昨兒這一覺睡得,可算是神清氣爽了。

溫宴往長壽堂去請安。

不管桂老夫人想不想見她,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她昨日才演了場祖孫情,好歹得唱上三天,把老夫人唱膩味,主動提出不用她晨昏定省,那就是皆大歡喜了。

長壽堂裏比她昨日回來時熱鬧。

曹氏坐在桂老夫人的下手,身邊還坐著兩個,是她的嫡女溫慧與庶女溫婧。

對面的位子,都空著。

溫宴看向了三叔母安氏。

安氏坐在羅漢床的腳踏上,手上拿著美人捶,替老夫人敲打。

溫宴昨天沒有見到安氏,這會兒遇上,才想起來,桂老夫人跟前的大小事情,安氏都是親力親為的。

無論是伺候用飯還是更衣梳頭,老夫人全交給安氏,輕易離不得她。

用老夫人的話說,丫鬟婆子們的手藝、心意,沒有一丁點能比得了小兒媳婦。

溫宴與諸人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