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2/3頁)

木神這般想著,卻仍忍不住將送走郁溯的日子一拖再拖。

她甚至不曾告訴郁溯,蛇山早已恢復如初。

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用力拉扯著她的理智,恨不得大聲呐喊,以此向她宣布——我就是想留下那只小鳥,你不準將她送走。

這樣的掙紮,愈漸扭曲了畫境之中所有的景象。

忽然之間,碧海於那驟雨之中卷起層層海浪,似天神降罰一般,久久不曾停歇。

那一刻,每一個入境之人似都能感覺到那一瞬木神心底不曾言說的執念。

可下一秒,一切終又歸於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幽硯輕聲說出了那句扶桑沒敢說出口的話語:“仙神是不可與妖魔相戀的。”

那輕飄飄的一句話,似是隨風去向了天邊。

翳鳥自遠方飛來,落在了有木神翹首以盼的岸邊。

她化作人形,背起雙手,踩著那細碎的海沙,一步一步走向了眼前的木神。

她的眼裏,滿滿都是那位神靈的身影。

不止是今日,還有過去那三百多年裏的每一個日夜——翳鳥郁溯早已將木神句芒刻入自己的眉間心上。

木神眼底閃過一絲好奇,她淺笑著望向郁溯,輕聲問道:“今日身後藏了什麽?”

這只小鳥啊,總是喜歡將那些從人間帶回的禮物放於身後藏著掖著,這般神神秘秘,仿佛千裏迢迢帶了回來,並非為了送她似的。

“你猜!”

“上次提過的棗泥糕?”

“不對!”郁溯搖了搖頭。

“人間的脂粉還是首飾?”

“也不對!”郁溯又搖了搖頭。

木神猜不到了,一時無奈地笑了笑:“不要為難我了。”

郁溯一時低下眉眼,不自覺抿了抿唇,臉頰不自覺微微泛起紅暈,好半天才自身後拿出了偷藏之物。

那是一張絹帕。

絹帕之上,繡著只五彩的鳥兒,棲息於綠色的藤枝之上。

“我……偷偷繡了許久,不知重來了多少次,這繡出了這樣一張。”郁溯說著,擡眼怯怯望向了木神。

她想,她應能明白。

畢竟她曾與她說過,人間女子含蓄,表達愛意之時,總愛將自己親手做的繡品贈予那心儀之人。

為了這一天,郁溯已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原以為能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回應,卻不料換來的只是一陣長久的靜默。

那一日,郁溯拿出了三百年來,木神唯一沒有接過的禮物。

郁溯站在海岸邊上,海風吹得她臉頰生冷,所有笑意都在那靜默之中,一寸一寸,緩緩散去。

有那麽一瞬間,亦秋不由得抿住了雙唇,止不住將幽硯的手握得更緊了。

她害怕這樣的沉默,就像害怕看見相愛之人不敢相守。

可這一切,到底還是發生了。

長久的靜默過後,木神有些恍惚地上前兩步,輕聲問道:“我已將蛇山恢復如初,你說你想要一個家,如今……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

“回去屬於你的地方。”

郁溯靜靜低垂著眉眼,似是愣了許久,指尖絹帕不由得隨風而去,落入身後的碧海,無人回身撿起,就這樣緩緩飄向了未知的遠方。

她再次擡眼之時,眸中已滿是淚痕。

“這裏容不下我了,是嗎?”

“你隨時都可以來看……”

郁溯打斷了木神的話語:“你在趕我走,是嗎?”

短暫沉默後,木神低聲說道:“這裏是天界,你本也不應在此久留。”

“你趕我走,就是因為這個?”

“木神大人,你難道就這麽不想面對……我對你的心意?”

郁溯不禁紅著雙眼,上前追問道,“它有這麽不堪嗎?”

“不是……”木神不自覺後退半步,眼底不知何時多了幾分慌亂。

她望向郁溯,輕聲說道:“不應是我,你心之所向,是誰都不應是我……”

不知過了多久,郁溯才輕聲說道:“可偏偏,除了你,就再沒有旁人了。”

她說,她曾於火海中痛苦絕望,痛失所有之時,誰救了她,誰便是無盡黑暗中,她唯一能夠抓住的光。

她的命是木神給的,可若只是命,倒也罷了。

但那不只是一條性命,還有一顆心,一顆險些在火海中停止跳動的心。

她曾是那麽小心翼翼地向那縷光靠近,生怕一不小心便會受到厭惡。

可那位神靈,是多麽溫柔。

神靈接納了她的所有,這讓她一次又一次地以為,原來她們之間的距離,並不似她所想的那般遙遠。

“草木盡枯之時,是你給予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願將你視做天地間唯一的渴求……你緣何能夠只將我當做蕓蕓眾生中應度的那一個?”

“我在你的心裏,有過哪怕一分的特殊嗎?”

那一日,木神沒有給予任何答復。

翳鳥飛離了碧海,木神於岸邊癡立了許久,忽而竟似失了魂般,於那望不見邊際的海面尋起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