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不對。

“哎?”許融試探地應了一聲。

蕭信似笑非笑:“你還真敢應。”

那有什麽不敢。

他先叫了嘛, 還怪好聽的。

許融覺得他那一聲音質低沉,又帶著一些說不出的味道,恍若琴弦被人輕輕信手一拂, 振蕩錚然。

但想是這麽想,她卻沒有說出來,她覺得這氣氛有一點不對——哪兒不對她說不準, 可能是蕭信望著她的眼睛不對,太黑也太深了, 矛盾得又發亮, 亮光深處像藏了什麽秘密, 等著她去發掘。

也可能是蕭信的姿勢不對,他仰倒在椅子裏, 仍擒著她的手腕, 沒有使太大力,但因為她忘形先去招惹了他,便以一個半傾倒的狀態被控制住了,奇怪的是, 她站著, 他坐著, 明明是她俯視他, 她卻找不到壓制的優越感。

再來, 還可能是他笑的不對, 既像在警告她, 又像在嘲諷她, 又好像兩者都不是,而是——

是什麽,她不知道。

許融接收不了這種訊號, 這所有不對最終只匯聚成了兩個字:危險。

她覺得蕭信有點危險。

像是頭角初成的小獸,向她炫示,又將她引誘。

——咳,最後兩個字用錯,劃掉。

這樣想蕭信,太不尊重了。他要是知道,說不定又要氣一場。

才那聲“姐姐”,就像要把昨晚的舊賬拉出來和今天的捏耳朵一起算。

許融想著,決定果斷止損,向他晃晃手腕:“二公子,是我唐突啦。”

蕭信沒立即動作,又望了她一眼,倒像對她的認慫求和不太滿意似的,然後才慢慢松手。

許融忙縮回來,又不自覺摸了一下被握住好一會的地方,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他的體溫確實傳給了她,她覺得那一圈皮膚都熱了一點。

蕭信本來已要將目光移開了,見她動作,又停了停,問道:“弄疼你了?”

許融搖頭:“沒有。”

她覺得蕭信將來的媳婦很有福氣,有現成的恒溫暖爐用,不過為免節外生枝,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裏淡淡地羨慕了一下。

“二公子,天色也晚了,你早點去休息吧。”她委婉地請他到暖閣去。

蕭信站了起來。

許融給他讓開路,又把丟在桌上的書遞給他,不過叮囑了一句:“別看了,歇一晚也無妨。”

蕭信卻沒走,而是突然道:“我之前不該那樣問你。”

許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之前犯別扭的事,他不提,她都快忘了,但是被這麽一提,她不算多的好奇心又被勾了出來。

“沒事,不過二公子,我究竟哪裏——嗯,惹著你了?”

“沒有。”

蕭信否認,他沒有猶豫,只是目光又變深,這次的深又不同,沒有亮,像是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他的聲音也變得沉寂:“是我不對。”

是他生妄想,是他多貪念,是他放縱不自制。

他不自知的時候如此,知道了,仍然如此。

大概因這兩個狀態本沒有什麽明確的分界點,就像日夜蒙昧之際,自然交替,他也自然地就踏過來了。

許融遲疑了,她還有點心軟,她給蕭信認慫的時候是很隨意的,純粹是出於識時務的心態,但蕭信現在給她認錯認得很認真,好像真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一樣——但哪裏至於呢。

問她是不是只知道“利”,沒問錯啊。

她兩輩子加起來——雖然都很短暫,所得到所付出的真情都有限,那對她來說是很復雜的課程,談利就最簡單了。

“二公子,你沒什麽不對。”她安慰他,“不用這麽慎重其事的。”

蕭信終於從她手裏接過了書。

他沒再說話,但他知道,他就是不對。

更不對的是他從沒打算要改。

**

這一夜最終還是平靜地過去了,接下來幾天也沒什麽事。

如許融所料,常姝音的孕事占據了長興侯府的要聞榜第一名,蕭信的縣案首都被壓下去了,關於此事的唯一一點後續是,蕭信後來發現了那個長房那邊送來的硯台,他不知又犯了什麽脾氣,不肯留著用,要丟掉,許融服了他的貴公子脾性——這就凸顯出來跟她這種平民出身的不同了,窮得叮當響,還偏能敗家。

她要過來,跟他說還可以用來走禮,不好送回常姝音那邊,跟別家有禮時用一用總是可以的。

蕭信才勉強應了:“嗯。”

卻又要回去,不肯放在她這邊,道:“你要用了再告訴我。”

許融不知他來來回回地倒騰什麽,好脾氣地都依了他。

背後跟白芙吐槽:“我看二公子的功課是真的還不夠多,一個破硯台,有空想這麽多花樣。”

白芙陪笑。

場景依稀有點熟悉,許融一回頭,蕭信掀著簾子瞥她。

許融幹咳一聲,道:“二公子,找我有事?”

這幾天蕭夫人一直關切著常姝音那邊,又要留神她的起居,又要叮囑蕭倫一些注意事項,還要接待聞知喜訊前來探望的鄭國公夫人,忙得不休,因此把府裏諸人的請安都免了,許融樂得恢復了才穿來的作息,天天睡到自然醒,如此她跟蕭信的坐臥時間就差得更遠了,蕭信自讀他的書,兩邊白日裏相安無事,等閑互不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