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嫁

日子進了正月,許融過了她穿來的第一個年。

許家丁口單薄,除夕守歲的只有她與許夫人許華章三人,至隔日,陸續有些旁系親戚與朋友上門來拜年,許華章代表許家也出門去吃了幾趟年酒,許融作為待嫁姑娘,婚期在即,哪也不用去,只在家中安坐。

濃厚喜慶的年味直到過了正月十五元宵夜才從京城散去,而沒幾日,聲聲爆竹又將人們從沉睡中喚醒。

長興侯府在短短一個多月內辦起第二樁喜事,迎原世子夫人進門,嫁與世子之弟。

大年下,人們還沉浸在那種年節的慵懶與飽足中,不怎麽想幹活,倒非常樂意磕著瓜子吃吃瓜。

長興侯府完美滿足了百姓們的需求,迎親的隊伍兩旁不但跟了許多小童閑漢,乃至有簪纓之家都心生好奇,悄悄派出下人尾隨打聽的。

打聽得多少不知道,由吉安侯府擡出的連綿不絕的雲蒸霞蔚般的嫁妝是明晃晃現於世人眼前。

兩家在同一片城區,為了完成誇耀嫁妝這一例行程序,新郎迎到新娘子後,要先繞西城一圈,再入長興侯府。

許融午時出門,酉時初跨進蕭家大門,她嫁妝的最後一擡在此時剛出許家門檻。

一路跟著走的討喜錢的閑漢們喊賀詞的口氣都變得麻木起來——怎麽會這麽多,這戶人家得多有錢!

有些見識的老人們也站在街邊,揣著手,哈著白氣,互相閑話:“有年頭沒見到這樣兒闊的了吧?”

“可不是。”

“上個月才熱鬧過的那遭都差遠了。”

“您說得對,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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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遠了……”

“聽說後面還多著呢,從街頭望,都望不見街尾……”

“難道為了爭口氣,把家底全陪來了?”

“怎麽可能,再傻也傻不到這個份上,能陪來這麽多,只能說明新奶奶家裏的更多……”

“嫡長女,還是不一樣的……”

類似的竊竊私語響在長興侯府的各個角落裏,蕭夫人自然最先接到了消息,緊急命人將新房附近的後罩房騰出了幾間來充做庫房,不然等新人進了門,嫁妝卻放不下,笑話就鬧大了。

“音娘,你別跟著我了,去花廳那邊看看,招呼一下客人。”蕭夫人說完,覺得身邊似乎沒有動靜,忙碌裏掃一眼過去,加重語氣道:“音娘?”

著一身石榴紅長襖、滿頭珠翠的少婦猛地回過神來,忙道:“太太,太太吩咐我做什麽?”

蕭夫人皺了皺眉,將話又重復一遍,少婦俏麗臉龐微紅,應道:“是,我這就過去。”

她從蕭夫人身側行出,將出門時卻險些與一個捧銀盤的小丫頭撞到一起,跟著少婦的婢女即刻斥責,少婦搖搖頭:“算了,走吧。”

一行三四人匆匆出門。

蕭夫人見到這一幕,眉頭皺得更緊,低低道:“指望她幫忙,還不夠添亂的。”

立在她身後的一個四十出頭仆婦模樣的人聽見了,笑勸道:“太太別著急,大奶奶也是新媳婦呢。”

說話間,又一波人前來請示,蕭夫人連生氣的工夫也沒有,又忙著居中調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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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二刻,許融走過長長的前庭,將進入長興侯府正堂,行三拜大禮。

府路兩旁比街上安靜了些,少了百姓們的閑言贊嘆,變成了賓客與兩家親眷們的低聲議論,間或也有小童快活的笑聲。

“看新娘子嘍!”

“有什麽好看,上個月才看過。”

“你不愛看,我要看,我告訴你,這個嫂嫂才是原來的嫂嫂。”

“我有什麽不知道,新大嫂厲害,搶了這個原來嫂嫂的——”

“噓!”

“唔唔——”

兩個“博學廣聞”的小童被捂嘴抱走了。

許融在蓋袱下失笑。

她腳下一步一步,穩當無比,察覺到在前方牽引她的紅綢有片刻的松垮——當是蕭信邁漏了步子,她配合地將步距縮小,很快前方調整過來,又走了七八步後,有限的視野裏出現了沖洗得十分潔凈的台階,白芙在一旁低聲提醒:“姑娘,要進正堂了。”

許融“嗯”一聲,她的聲調也很穩。

對她來說,這更像是一場大型真人體驗項目。

體驗流程來到了拜堂這一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中間穿插著儐相的無數吉祥話兒,拜完後,新人各自被扶起來,儐相嘴皮翻動,又是一大串贊美之詞砸出來,一路攆著新人的腳後跟把他們砸去新房。

新房小院裏張燈結彩,說詞的換成了一個喜娘,能在這裏的只有一些女眷了,但程序之繁瑣不下於拜堂時,坐床,撒帳,挑蓋袱,飲合巹酒——

蓋袱終於被挑開,許融重見光明時,只覺得眼前一亮。

亮的不只是紅燭是燈,也是人。

從茶樓一別,算起來她有兩個多月沒見過蕭信了,此時他坐在對面,一身大紅喜服,是從沒穿過的鮮明顏色,襯得臉色也不像慣常那麽陰沉,額發整齊梳起,露出長眉入鬢,冷目如星,從前被氣質壓住的清俊盡數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