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有重開日(第2/3頁)

楊太醫就是先前給許融治傷的大夫,正經在太醫院有八品官職的那種,他含蓄地下過診斷——“貴府千金額上的這處傷口,若想一點痕跡不留,恐怕是難。”

至於“侯爺”,則是許融之弟許華章,許家也是公侯門第,許華章今年剛滿十五歲,因為父親早逝,已經承襲為這一代的吉安侯。

許融往自己枕邊摸了摸,摸了個空,就向白芙伸手:“我的鏡子呢?”

白芙遲疑,見許融的手不肯收回,片刻後,只好轉身去墻角的黃花梨立櫃裏把一面小靶鏡拿出來,面露無奈道:“姑娘,這陣子別總看了——以後一定會好的。”

她以為許融擔心傷處才要一直看,怕她看了心情不好。

殊不知許融把鏡子拿到手裏,需要先往下壓一壓嘴角,才好舉起來,放眼往鏡中望去。

打磨得正好的銅鏡,清晰度不輸玻璃鏡多少,裏面映出的面龐熟悉又陌生。

陌生在快十年沒見過了。

熟悉在她十七八歲時,差不多就是這張臉,相似度接近九成。

這是一張多麽青春的臉啊!

眼神亮亮的,臉頰鼓鼓的,皮膚雪白細膩,沒有一個粗大毛孔,連鼻尖都挺秀光潔,不害臊地說,清純得許融眼都舍不得眨。

她本人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除學習外要打兩份工,家教一份,學校提供的食堂小工一份。雖然國家政策好,助學貸款其實可以覆蓋掉她的絕大部分花銷,但作為福利院長大的孤兒,不安感讓她無法停下對金錢的追逐,在這種高強度日復一日的透支裏,少女時期飛一般就過去了。

她在當時對這個時期沒什麽認知,也不喜歡,因為太無助也太弱小,而畢業以後作為一個成人所要承擔的責任山一般矗立在前方。

一直到穿來之前,她終於攢夠首付在工作的新一線城市買了一個八十平米的期房,時刻繃緊的那根弦才終於放松了點。

她要有家了。

然後——

她就倒下了,穿了。

奮鬥多少年,轉眼一場空,從頭到腳的疲憊感壓得她穿了十天,就在床上躺了十天,日常除了吃就是睡,好似一條腌得十分到位的鹹魚。

唯一聊以自/慰的,就是這張重返青春的臉。

再大牌的粉妝也不能逆轉時光,真的少女才無所畏懼。

至於額頭上的小小傷疤算得了什麽,就是消不了,許融也不在意,白璧微瑕,那也是塊白璧嘛。

十八歲,她整個人就像是春天枝頭新發的嫩柳,臉頰淡淡的粉,則又像初夏池塘的小荷尖尖,再看眉眼,如深秋裏的遠山,籠煙縈霧,自帶柔光——

“姑娘,”白芙小心翼翼的勸說打斷了她全方位的自我沉迷與吹捧,“把鏡子給我吧?”

白芙總覺得她家姑娘照鏡子時的模樣不大對頭,看傷不是傷,倒像看朵花——別是越看越生氣,氣出失心瘋了吧?

可真難說。畢竟接二連三的,這打擊就沒停過。

“哦。”

交出鏡子的時候,許融還有兩分戀戀不舍。

不是她真的有這麽自戀,倘若一個人感受過青春的逝去,有過那種留也留不住的遺憾感,就會明白這兩個字究竟有多珍貴。

“姑娘,”白芙把鏡子收繳了,卻沒有就收起來,而是有點欲言又止,“之桃和——”

“融兒,融兒!”

婦人喜悅的聲音遙遙從門外就傳了進來,打斷了白芙。

許融稀罕地揚了下眉。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她“母親”許夫人,因為兒子早早承爵,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已經升格成了老夫人,不過因為許華章年紀太小,還未成親,各處習慣招呼起來仍是稱為“夫人”。

打從醒來起,許融就沒見許夫人的眼淚幹過,像今天這樣的聲氣,還是頭一回。

白芙站到門邊去打起簾子,許夫人很快進來了,臉面上洋溢著歡喜。

高高興興的許夫人在床前坐下,開口道:“融兒,你不用發愁了,蕭家答應了,你和蕭世子的婚不退了,等你的傷養好了,他家就過來迎娶!”

許融:“……?”

這位許女士在說什麽?

許夫人看出來她滿頭的問號了,但將之歸類為驚喜,笑著慈愛地拍拍她的手,道:“是真的,他家勢再大,大不過一個理字,娘豁出臉面去和他們爭了幾日,終於把公道給你爭了回來。”

許融繼續:“……?”

這叫什麽公道?

少女許融出事之前,蕭家本已有意來退婚,許融就是因此受刺激不過,前去找蕭倫理論的。

她穿來以後,以為兩家都鬧成這個樣了,這婚約怎麽也不可能繼續,於是每天放心地吃吃喝喝,未來什麽的,暫時都懶得去打算。

沒想到許女士忙活多日,一通神操作,把這門婚事給她撈了回來?還來跟她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