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許那樣看著我!”……

江南道。某座庭院之中。

這是一座典型的水鄉風格的園林, 九曲回廊,曲徑通幽,沐浴在霖霖冬雨之中, 青竹與芭蕉越發顯得青翠,在昏暝的天色下,清幽得近乎晦暗。飛檐下的古舊銅鈴,在寂靜中發出幽冷的輕響, 一聲一聲, 空洞地傳向遠方。

天色一分一分暗了下來,廊檐下懸掛的宮燈卻未曾亮起。那一盞盞宮燈俱是典雅而奢靡的樣式,每一盞都有人用精致的剪紙,在繁復華麗的燈壁上書了一個“朱”字——正是這一家的姓氏。

朱家是江南道的豪奢之家,在修真世家之中也算有相當的勢力, 在這一方天地更是說一不二的掌權者。

以朱家的規矩, 此時應當有專門的仆從將宮燈逐一點亮,讓每一個外界的人都能看到這燈火通明, 火樹銀花, 方才彰顯得出朱家煊赫權勢, 通天氣派。

然而此時此刻,這些燈俱都黯淡了下來,如同一只只瞎掉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死寂的黑。

此時正是冬季,本該聽不見蟬鳴。但此地並不只是沒有蟬鳴。

蟲鳴, 鳥啼, 獸類的呼吸低吼……人的喧囂,全部消失了。

留在這裏的,只有死一樣的寂靜, 以及,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黑暗的最深處,緩緩地、緩緩地滲出帶著腥氣的朱紅來。

鮮血唱著潺潺的歌,一分一分吞沒了青石板。

徐徐的、徐徐的,那赤紅吞沒了一切。

在血泊的中央,陡然響起了一聲嗤笑。

“真狼狽啊。”

恰在此時,月上中天,照亮了紅衣男人的面龐。

就連流霜般的月光,也會在他那奪目的紅衣之上顯得黯淡,而濃墨般的夜色,也會在他那深沉的黑發之前顯得蒼白。

男子貌若好女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譏誚的笑來。

“明明是去找別人麻煩的,結果卻是自己被切了個七零八落,只能狼狽逃竄回來。”他吊著嘴角,嘲笑著屍山血海之中的女人,“不對,看你這個樣子,說是七零八落實在太給你面子——我說,你該不會是被希夷碎屍萬段了吧?”

血泊之中猛然探出一只手來。

而後,就如同凡人間流傳的那些鬼怪故事一般,美麗的女人披上了畫皮,沐浴著鮮血,從血海之中站起身來。她那魅惑人心的肉.體,在月色下越發美得妖異,幾乎具有某種魔性。

那雙豐潤雪白的手臂,如蛇一樣纏住了紅衣男子的脖頸,整個人偎依進了男人懷中,那雙旖旎多情的桃花眼望著他,含著曖昧而幽暗的笑意。

“那你要為我報仇嗎?”陰魔柔聲念出了這個男人的名字,“雪盈川。”

“開什麽玩笑。”雪盈川嘴角更往上揚,“誰會為了你這種女人去得罪他啊?”

“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陰魔卻也不生氣,只是笑吟吟地勾一勾他的臉,“剛好,我也不會指望你這種男人。”

“哦?”

雪盈川倒是來了興致,他的目光流連在陰魔臉上。須臾,男子姣好的面上浮現出一抹了然。

“說吧。”他的話音裏帶著殘酷的興味,“你在幾個人身上種了心魔引?”

“秘密。”陰魔用一根手指點著唇,笑容卻越發叵測起來,“不過,已經有一顆魔種就要開花了。”

雪盈川微微揚起眉:“這麽快?”

“這世上有兩種人最容易種上心魔引。”她撫上雪盈川的臉,笑意盈盈,“一種是受過無盡折磨苦楚之人,這類人心中滿懷怨憤與嫉妒,憎恨他人的幸福……還有一種,就是從未受過任何磨難,一直在眾星拱月中順風順水長大的人。”

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你猜猜,這一次先開花的……會是誰呢?”

“那還用猜?”雪盈川吊起一邊嘴角,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當然是第二種。”

“猜對了。”陰魔的語氣格外親昵,“那種不諳世事的天之驕子,總是第一個壞掉的。”

在二人耳鬢廝磨之時,園中忽然傳來了異樣的響動。

有一個血人倒在血海之中,也許他的功力格外深厚,居然還未斷氣,他渾身是血爬過來,喉間發出嗬嗬的響聲,望著陰魔的目光卻依舊癡迷。

在他身後,是滿園自相殘殺所留下的屍體。

“巫、巫……巫真……”他呢喃著陰魔的名字,伸手去抓她的腳踝。

“這個人是哪來的?”雪盈川難得多看了他一眼。

“這個啊,誰知道。”陰魔隨意踢開了他的手,笑著看男人不甘地咽了氣,“路邊隨手撿的,畢竟那時候也沒得挑了。”

“你可真是無可救藥的壞女人。”

雪盈川漫不經心的笑。

“你不就是喜歡我這種地方嗎?”陰魔含著笑,輕輕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魔尊大人。”

……

……

……

“都在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