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陰魔。”

當白飛鴻在學堂裏對著試卷運筆如飛的時候, 太華峰上,希夷正佇立在殿前,無聲遠眺著終年不絕的風雪。

“嘶, 好冷好冷——”

蠻蠻從窗外飛進來,哆哆嗦嗦地落在希夷肩頭,呼啦啦一通亂轉,抖落掉滿身的冰雪。見希夷站在這裏一動不動, 它好奇地擡起頭, 蹦蹦跳跳朝外看去,殿外風雪交加,一切都隱沒在湧動的灰白之後,讓人看不清希夷究竟在看什麽,但蠻蠻還是故作明白地點了點頭, 支起單邊翅膀, 拍了拍希夷的肩膀。

“在看白丫頭考試啊?”它摟住希夷的脖子,十分哥倆好地往那一靠, “我懂, 到底是你第一個徒弟, 放不下心也是正常的。不是我說,你居然連年關大考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白丫頭,你這師父做得也忒失職了。”

希夷稍稍朝這邊偏了偏頭:“年關大考……很重要?”

蠻蠻看起來恨不得抽他一翅膀:“廢話!對新入門的弟子來說這就是一年裏最重要的事!作為稱職的師父你應該早早幫弟子準備溫習!結果你居然通知都沒有通知!我的老天,別說白丫頭,我聽了都想當場昏迷!”

希夷無聲地將頭轉了回去, 沒有對蠻蠻的說法做出任何評價。在他的沉默之中, 蠻蠻反而變本加厲的嘮叨起來,它放開希夷的脖子,從他肩膀的這一端蹦到那一端, 嘴裏還在嘰嘰喳喳念個不停。

“你忘了白丫頭的年關大考不說,居然還把雲夢澤趕去山下的寒潭,那裏可是連我都不敢下去的地方,往下飛一點就覺得骨頭都要凍成冰渣了,你卻把他整條龍泡進去,真冷酷呀真冷酷。要我說,你真不適合收徒弟,唉,要是沒有我盯著,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把徒弟給養死了,沒我在的話真的不行——嘎嗚?!”

希夷輕輕捏住了細長的鳥喙。

“你太吵了。”他淡淡道。

“咕——!”

蠻蠻氣得毛都豎起來了,整只鳥炸成一只鳥球。見它一陣噼裏啪啦地胡亂拍打翅膀,單邊翅膀都硬生生扇出殘影來,希夷只好松開手,剛一松開就被氣鼓鼓的鳥球球撞了額頭。

“你這個蠢貨——蠢貨!我不要理你了!我去找雲夢澤!不!我去找白丫頭!”

蠻蠻撲棱著翅膀就要在希夷面前上演一出離家出走,但還沒飛到窗口就折回來,用僅有的那一只小爪子刷地揪住了桌上的點心,被墜得往下一沉,卻還是嘴硬地哼了一聲,吃力地撲著單邊翅膀往外飛去。

“這麽好吃的點心,我一塊也不給你留,哼!”

蠻蠻一轉眼便飛出了殿外,希夷依然沉默著,用什麽也看不到的眼睛,“看”著那個小黑點在風雪之中消失。

“一千二百年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

忽而,從黑暗的深處,傳來了如天籟一般的笑語。

要怎麽形容那道女聲才好?

一切的語言,所有的文字,都會在那道妙音之前黯然失色。就連窗外的風雪,都在她開口的瞬間,如同受到魅惑一般停下了腳步。

若是有希夷以外的任何一個男子在此,在聽見那妙音笑語的瞬間,便會被奪走呼吸與神智罷。

然而站在這裏的,唯有希夷。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觸動,只用那古井無波的嗓音,念出了來人的名字。

“陰魔。”

陰影中的女人輕笑著,款步提衣,從長階的另一端向希夷行來。她那如桃花般嫵媚的臉龐上,生著一雙桃花般含情的眼眸,顧盼生輝,容光照人。

她的手中摯著一把紅綃扇,白玉般的手指微微彎曲,搭在扇骨上,隨著這個動作,薄紅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段雪白豐潤的手腕來。僅僅是一段手腕,便足夠引人遐想。令人不由得去想象,她衣袖內的手臂,衣襟下的其他肌膚,是何等旖旎的模樣。

毫無疑問,她是一個極美的女人,連一根頭發絲也是美的,任誰也無法從她身上挑出一處不是來。從她搖曳生姿的情態來看,毫無疑問,她也很清楚這一點。

被稱為“陰魔”的女人噙著微微的笑,目光如情絲,曖昧而迷離地纏在希夷身上。

“叫我巫真。”她笑著拈住一縷長發,“對人無情也就罷了,對鳥也這樣……可是會被討厭的。”

希夷的雙目在白布覆蓋之下,卻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波動。無論是惑人心弦的妙音,亦或是誘人沉溺的肉.體,於他而言,似乎都與塵埃無異。他依舊是淡漠的,似乎全然沒有理會她的想法。

他沒有問她來做什麽,也沒有問她怎麽潛入的昆侖墟,他只是以漠然的口吻,宣告了這樣一個事實——

“林寶婺身上的心魔,是你種的。”

“沒錯,是我。”

陰魔盈盈一笑,似乎是在為希夷與她說了話而感到高興。

她說:“我想看誅邪劍傳人入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