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陽登高(第3/3頁)

顧青看著李泌這副騷意盎然的樣子,很想建議舞伎莫搞這種虛頭巴腦的撒嬌舉動,後面侍立的武士很多手執金瓜的,要打就真打,奪了武士手中的金瓜爆錘才爽利。

至於顧青旁邊相陪的舞伎,顧青除了開始時與她點頭禮貌打了個招呼外,基本就沒怎麽搭理她了,舞伎試著主動與他聊天,都被顧青不鹹不淡地打發了,只好委委屈屈地沉默著為顧青斟酒。

權貴辦的宴會不僅僅是飲酒作樂,也不僅僅是為了熟絡人際關系,它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位卑者往上攀爬的階梯。很多官職不高但口才出眾的人,往往在權貴宴會上高談闊論,被權貴所注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而為以後的晉身埋下伏筆。

李泌還年輕,卻也不甘寂寞,對自己翰林待詔的官職仍不滿足,於是與顧青談論詩詞歌賦時聲音特別大,引來旁邊幾桌賓客頻頻注目。

“若論重陽詩句,古來鮮有妙句,唯獨前隋時的江總寫過一首‘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尤得其髓,聊聊數句道出思鄉惆悵之意,余以為可為此句浮一白。”

顏真卿等人含笑附應,顧青也笑,心中微覺不耐。

這種雅不可耐的聊天方式何時才能結束?按他的想法,太子就應該馬上出場,然後敬酒,敬完酒各自吃吃喝喝,最後主人與賓客互相告辭,拍拍屁股走人。鑒於不能浪費食物,沒吃完的東西可以打包帶走,跟服務員說一聲,賬單算在太子頭上。

這才是吃吃喝喝的正確打開方式,吃飯喝酒就專心點,聊什麽天嘛,尤其是還聊得那麽風雅,顧青雖有才名,但他知道,自己所謂的才名全靠剽竊,真正論起文才,肚子裏是半點墨水都沒有的,字還寫得奇醜。

顏真卿捋須笑道:“開元二十六年,當年科舉的狀元名叫崔曙,宋州人士,此人文才亦頗為驚艷,他作過一首重陽詩,其中一句‘且欲近尋彭澤宰,陶然共醉菊花杯’,亦是一首不可多得的重陽妙句……”

眾人再次附應,顧青笑得臉頰發僵。

李泌似乎對顧青頗為投緣,主要是二人年歲相差不大,而且都在長安城頗富才名,於是李泌笑著望向顧青,道:“顧賢弟覺得哪首重陽詩可稱妙句?”

顧青擱下酒杯,茫然地眨了眨眼,腦子裏飛快轉動,隨即不知想起什麽,忽然側過身湊在杜甫的耳邊輕聲問道:“子美兄,可知一位名叫王維的詩人?”

杜甫一愣,道:“賢弟說的可是吏部郎中,摩詰居士王維嗎?”

“是。他今年貴庚?”

“呃,大約……五十左右吧。”

顧青哦了一聲,心裏頓時有底了,於是灑脫地笑道:“我記得吏部郎中摩詰居士王維先生,少年時曾作過一首詩,其末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可為當世重陽詩之妙句,尤其是最後一句‘遍插茱萸少一人’,讀來尤覺悵然,令人感嘆人生聚散無常,身在異地,兄弟都在故鄉插茱萸,摩詰居士卻想插也無法插,可惜可嘆……”

話剛說完,李泌身邊的舞伎俏臉紅成了豬肝色,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忽然嚶嚀一聲,向李泌低聲告了聲罪,然後掩面匆匆離席而去。

顧青等人頓覺愕然,紛紛望向李泌。

李泌也是一臉的不自然,想笑又不能笑,咳了兩聲,指著舞伎離去的背影,沉聲道:“剛才問過這位娘子,她的名字……叫茱萸。”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顧青隱隱聽到頭頂上兩聲烏鴉叫……

李泌身邊沒了舞伎,顧青覺得有些愧疚,畢竟剛才無意中不正經了一下,顧青覺得應該補償李泌,恰好他對身邊相陪的舞伎沒什麽興趣,於是轉頭嚴肅地盯著身旁的舞伎。

舞伎正被剛才顧青的流氓話題弄得滿臉嬌羞,垂頭不敢吱聲,見顧青望向她,不由更不自在了,害羞地將臉扭向別處。

顧青認真臉:“你不叫當午吧?”

舞伎愕然,搖頭。

“也不叫河圖吧?”

舞伎滿頭霧水搖頭。

顧青沉默片刻,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邪惡知識全抖落出來了,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不叫珊瑚吧?不叫階綠吧?不叫青天吧?”

得到全是否定的答案後,顧青滿意地指了指旁邊的李泌,對舞伎道:“你,去陪他,我這裏不需要人侍候。”

李泌頓時向顧青投以感動的目光。

顧青舉杯朝李泌歉意地一笑,然後道:“來來,我們繼續剛才‘遍插茱萸’的話題……”

顏真卿噗嗤一聲噴酒大笑,杜甫這位老實人也跟著大笑起來,李泌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捶胸頓足。

顧青擱下酒盞,心情惆悵。

聊詩文的時候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其實都不是什麽正經人,大唐的詩歌界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