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轉過天來,就是康嬪、謹貴人、善常在的冊封禮。

冊封禮是部分人的節日,有幸能晉位的,這天已然圓滿了一大半。早就晉了位分的,大可以事不關己,了不起為了面兒上的和睦打發人送一兩樣物件以作賀禮,就已盡了同在深宮的姐妹之誼了。

然而妃嬪們能置身事外,張羅慶典的宮人們卻一刻也不得閑。尤其是尚儀局,既要規範當日的規矩鋪排,位分不高的主兒宮裏缺人手,還要臨時從局子裏調撥過去應急。

至於要調撥誰,吳尚儀心中自有一本小賬。她在整齊列隊的宮女中挑選,頤行和銀朱已經盡量低下頭了,可惜到最後仍舊不得逃脫,最終名單裏頭還是有她們倆。

“這是大選過後頭一回行冊封禮,留牌子的主兒裏頭只晉封了善常在一位,恰逢康嬪和謹貴人的喜日子,跟著一塊兒沾了光。咱們尚儀局,除了平時調理新進的宮女,逢著這樣的日子,少不得也要出一份力。你們幾個分作三撥,幫襯著今兒晉位的主們。”吳尚儀說罷,視線輕輕掠過了頤行和銀朱的頭頂,“善常在早前和你們一道入選,說不得彼此還相熟,我給你們一個進長春宮的機會,倘或善常在瞧上你們,硬把你們討了去做伴,我也不好拂了常在的意兒。”

這是明捧暗貶的手法,表面看上去徇了私情,有心助她們脫離尚儀局,暗地裏還不是給善常在送玩意兒,好讓善常在來折騰她們。

可惜話已經說到這裏了,她們這些聽吩咐的自然不能不遵,只好由著吳尚儀安排。

景仁宮的主位是和妃,也就是養貓的那位,謹貴人隨和妃而居;長春宮如今的主位是剛升上來的康嬪,善常在就隨康嬪住在長春宮。

宮裏嬪妃可使喚的奴才是有定員的,吳尚儀把景仁宮的人員分派好,最後交給頤行和銀朱一人一個大紅的漆盤,吩咐:“這是康嬪娘娘和善常在受封時所需的穿著,你們千萬仔細著,好生給兩位主兒送過去,切不可有差錯,聽明白了?”

頤行和銀朱蹲身道“嗻”,趁著這風和日麗,和隨行的人一起,浩浩蕩蕩向西六宮進發。

要說長春宮,其實並不陌生,當初她們三選就在長春宮以南這一片。只不過物是人非,那個囂張跋扈的雲惠晉位成了常在,她們心裏即便再瞧不上她,見了她也只能受她擠兌。

只盼著人逢喜事,善常在能像她的封號似的,起碼有容人的雅量。頤行和銀朱無甚可依,一切只能憑運氣。

進了長春宮,銀朱手上是康嬪的吉服,頤行是善常在的。銀朱本想和頤行換個個兒的,但因邊上有大宮女監督,這事兒斷乎辦不成,只好在甬路上的時候給了頤行一個鼓勵的眼神,和她分頭進了長春宮的主偏殿。

善常在這會兒正在屋裏等得心焦,起先還有怨言,嫌尚儀局辦事拖沓,可忽然見頤行手托漆盤站在門前,她的不滿頓時散了,然後快活地笑了出來。

“這是誰?”善常在挪動花盤底,上前半步譏嘲,“要是沒看錯,這是尚家的老姑奶奶不是?這麽傲氣的人兒,怎麽甘願當起宮女來了?”

她身邊近身伺候的人,自然要迎合主子的喜好,便狗搖尾巴道:“主兒,不論她什麽出身,給撂了牌子,只有當碎催的份。”

善常在那張小尖臉上浮起了一層刻薄的笑,“可不,萬般皆是命,今兒還不是我為主,她為奴。”

頤行進宮之初還有一身傲骨,但在遇見那麽多事之後,也學會了忍氣吞聲。

她還是照著宮人的規矩,給雲惠行了蹲安禮,“請善常在的安。奴才奉吳尚儀之命,來給常在送吉服。今兒是常在的喜日子,萬勿因奴才克撞了喜氣,常在往後還要隨王伴駕,步步高升呢。”

這話善常在倒是愛聽的,畢竟什麽都不及她順利晉位重要。

當初在選秀之時,要說厭惡,比起尚頤行來,更讓她厭惡的是銀朱。如今這位尚家的金鳳凰既然做小伏低給她送行頭,她大人不計小人過,暫且就饒了她吧。

一旁的宮女上前接過了托盤,善常在揭開蓋布,喜滋滋地擡手撫觸了一下吉服表面繁復的金銀繡,一種油然的驕傲充斥了她的心頭。

很多時候爭個位分,也許並不是因為皇帝,而是為了延續這份榮耀體面。一個小小的常在罷了,就有如此華麗的冠服,不敢想象皇後的禮服,又是何等的輝煌不容逼視。

此時的善常在,終於擺出了一副端莊做派,只是一團喜氣心裏裝不下,就粉飾在了顴骨上,派頭十足地叫了聲“來呀”,宮婢們立刻將她簇擁進梢間裏更換衣裳。

交了差事的頤行到這會兒才松懈下來,原本這種送禮服的活計是應當有賞的,但在善常在這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她玉手一揮讓她退下,她就高呼阿彌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