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銀朱卻笑不出來,她望了劉總管一眼,出列蹲了個安。

“請問總管,這擇優的折子上,會不會有錯漏?”

劉全運調轉過視線,輕蔑地瞥了瞥她,“都是隨選隨記名的,怎麽會有錯漏?”

頤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其實她是不大願意銀朱這會兒貿然提出來的,雖說是為她打抱不平,可一旦把矛頭集中到她身上,往後的路會更難走。她倒寧願私下裏去弄明白原委,要是運氣夠好,說不定還有可以轉寰的機會。

銀朱義氣當前,卻管不了那許多,但她總算還不至於莽撞,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兒道:“包衣女子不入選是有定例的,那官員家的女兒,僅憑一個記名就決定前程了麽?”

劉總管聽了一笑,“出身固然重要,前程卻也不是不能掙。入了宮,做了官女子,萬一哪天被主子爺瞧上,不就鯉魚躍龍門了嗎。”

這都是虛話,後宮有位分的都讓皇帝忙不過來,還有閑工夫去發掘一個宮女?

可再深的話就不便說了,銀朱愛莫能助地瞧了瞧頤行,頤行雖然灰心,但也不顯得多難受,她信奉哥哥說的,還沒到死的那一天,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出息。況且風口浪尖上,她不愛出頭冒尖,橫豎現在追問,人家一口咬定了就是這麽回事兒,又能怎麽樣。

頤行這頭失意,愉嬪的那位表妹可得意起來了,那模樣簡直像只鬥勝的公雞,連看人都拿鼻子眼兒瞪。教習嬤嬤帶著她們離開,因為去處不一樣,所受的調理也不一樣,她腳步太過輕快,背後的大辮子左右搖擺,搖成了一柄撣帚。

銀朱乜著她的背影嘆氣兒:“我忽然很同情皇上,選出來的都是這樣的主兒。”

頤行腳腕子上的銀票又在蠢蠢欲動,她現在琢磨的,是怎麽能在往後的日子混開混好。

選秀到今兒,算是過去了一大半,基本已經塵埃落定了。論樣貌品格,該入選的人沒有入選,想必裏頭也少不了那些掌事太監嬤嬤的手段。人在矮檐下,直撅撅撞過去會頭破血流的,以頤行能屈能伸的心性來說,再濕的土壤,只要有耐性,就能長出青苔來。

一個嬤嬤走進來,捏著嗓門說:“剩下的姑娘們,跟著來吧。”

這麽一眨眼的工夫,說話兒就給“剩下”了。

銀朱唯恐她難受,盡可能地開解她:“不是您不好,是他們不開眼。等將來您升發了,回來狠狠抽他們大嘴巴子。”

頤行嘆了口氣,“興許是我長得不夠好,不讓我見皇上,是怕我欺君吧。”

“哪兒能呢,您沒看見那個雲惠,長得那麽著急,也給選進去了。”銀朱攙著她,輕輕搖了下她的胳膊,“您還是吃了身不逢時的虧,要是早兩年……他們八擡大轎擡您,您都不選秀來。”

那倒是真話,要論輩分兒,她比皇上還大呢。皇後的親姑姑,怎麽著也不能充後宮,要不就亂了套了。可現在虎落平陽了,心裏頭住著猛虎,境遇得合乎家貓的標準,就算不大服氣,面上也得憋著。

“不知道將來誰有造化,能挨我服侍。”頤行想想又笑了,“那人得多硬的命。”

銀朱看她發笑很不理解,“您還笑得出來呢?”

頤行說要不怎麽的,“我還能哭嗎?”

話才說完,今後掌管她們教習之職的精奇閻嬤嬤便發了話,“……宮裏不許大聲喧嘩,不許見眼淚,更不許說‘死’字兒!這地方的森嚴,想必不用我多言,你們在家裏頭就已經聽說了。能進宮當差的,都是上等的姑娘,將來太平無事役滿出去,全家臉上都跟著有光……”

可是落選的失意,並不單籠罩頤行一個人。好些出身不錯卻過不了三選的,都得在宮裏服役五年。

五年,對於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來說,平白耽擱了有多可惜。當然更大的委屈,是出於不甘,所以閻嬤嬤說完,連一個應聲的都沒有。

教習處的人,每年迎來送往多少宮女,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閻嬤嬤涼涼哼了一聲道:“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命裏注定你不是池中物,就算頭頂上壓著大山,你也能掙出個人樣來。今兒過了三選的人,接下來還得經過太後、皇上,還有貴妃娘娘的檢閱,有好的自然留著,次一等的退下來,和你們沒什麽不一樣,何必眼熱人家!我還是那句話,好好學規矩,好好當差,指不定誰是有造化的,急什麽?倘或有人覺得實在待不下去了,回頭找我來說一聲兒,我也能給你們通融。怕只怕家裏不敢兜著,到時候再想進來,可就不能夠了。”

這話是以退為進,分明告訴眾人,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因為她們身後早已經沒有退路了。

眾人面面相覷,到這會兒才醒過神來,齊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