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

他——

莫不是在裝睡。

楚歇心頭一驚, 先矢口否認:“什麽刀。”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卻沒有很生氣的模樣:“楚歇,別跟我裝傻。那把刀呢。”

“你到底在說什麽……”

楚歇轉過頭正一副不耐的模樣, 卻看到江晏遲擺弄著心口那一處被劃開的衣料。

見楚歇眼光有些凝滯,江晏遲反倒是將人拉近了些, 右手抵著他後腦勺,另一只手往他枕頭下摸索過去, 楚歇的臉幾乎貼上他的脖頸, 說話聲近在咫尺, “別隨身藏刀子, 也容易劃傷自己。”

意有所指地笑了下, “也容易傷著別人,你看,我這不給你不小心劃破了些。”

他果真是在裝睡。

還假惺惺地說這些話故意譏諷自己。

這是什麽意思。

是在嘲笑自己根本就沒法子動他分毫嗎。

楚歇心口煩躁感越發重了。用力將人一推,卻反被那人握著手腕,揉著他尚有淤青的左手。

另一只手摸著他微紅的眼眶,觸到睫毛時, 他因癢意而閉上眼。

江晏遲低啞著問,“楚歇,你為什麽哭了。”

“我沒有。”

楚歇眉頭微蹙,堅定地睜開眼。

“我再問你一次。”

摁著頭的手往前抽, 覆在他細膩如玉的臉頰上, 帶著熾熱的溫度,“你是什麽時候, 對許純牧產生那種感情的。”

那種感情,哪種。

楚歇擰著眉,“我沒有。”

“呵。”

江晏遲摩挲著臉上還殘余的濕度, “許純牧到底有哪裏好。”

不用問得太細,江晏遲也能大約想清楚。

眼下大魏世道殘酷。身居高位者中,像許純牧這樣質樸的性子,的確十分罕見。楚歇這種在憎惡與廝殺中長大的人而言,也許那種純凈的東西對之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阿歇,你……”

“你找刀嗎。”

江晏遲怔住。

楚歇不知又從哪裏取出那柄薄如蟬翼的刀,如今正抵在自己脖子上,“在這。”

許純牧就是純凈無暇的白雪,楚歇卻是那陰溝裏的爛泥。

那江風予呢。

江風予,是爛泥裏長出的一棵樹,面上看著郁郁蔥蔥,暗地裏糾纏,深入,汲取活命的一點希冀。

“權勢,皇位,我都巴巴地送到你面前。江晏遲,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江晏遲心底一片冰冷。

“如願。如你什麽願。如你急著送死的願,還是如你和旁人雙宿雙飛的願!”

“你也知我時日無多,動動你的腦子,我他媽怎麽跟別人雙宿雙飛!”楚歇握著刀的手指節發青,胸口漸漸又生出悶痛,驀地咳了兩聲,“每次都是你,偏要跟我作對!”

江晏遲眸色一動,硬生生壓下狠光,劈手奪走楚歇手中刀刃擲在地上,掙紮之中,刀刃將他手掌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

所幸楚歇這次卻沒咳出血來,只是震動了肺腑,咳完了捂著胸口喘著粗氣,臉色倒是比方才紅潤一些。

江晏遲覺得他拿這個人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此人是如此聰明,心思奇巧手段果決。想要留住這樣一個人,他必須比他更狠,手段更強硬,不能教他抓住半點漏洞。

可是他又如此脆弱。

只能被小心護著,稍稍傷到,好像頃刻就會丟掉性命。

溫言哄著,他卻從不心軟。

強硬地禁錮,他更豎起渾身的刺。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在和你作對呢。”江晏遲皺著眉頭,神色裏的幾分譏誚都成了自嘲。

“我哪裏是在跟你作對。我每次……都是在保護你啊。"

“保護?不是,不對!”楚歇仿佛聽到什麽荒唐的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貓似的揪住了江晏遲的衣領,“你就是不懂,你總是以你的手段保護我,可是我根本不喜歡你那種所謂的保護!”

“你知道許邑為什麽反你嗎。因為你根本就是個暴君!你為了一點點小事可以讓胡人踐踏邊境,擾得民不聊生。你為了登上皇位不擇手段,甚至可以弑父!你為了得到我,利誘不成,你就可以威逼!咳……咳咳……江晏遲,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本來不該是這樣的皇帝,你……”

你現在哪裏還有點主角的樣子。

你簡直就是個大反派了啊。

本來擁護你的許家要反你。本來輔佐你的趙煊和祁歲跟你成了淡如水的交情。就連原本一路護你的許純牧,也對你拔刀相向。

你為什麽就變成了這樣的皇帝。

那只箍住自己的手漸漸放開,看到楚歇眼底滿滿的失望,江晏遲眼睛通紅,卻不再狠厲。

啪嗒一聲,一顆眼淚砸了下來。

“你要殺我,果真是因我弑父奪位。還是因為我要殺許純牧。”

“跟許純牧沒有關系!”楚歇現在聽到這三個字都頭疼,“陛下,你自己想想,這一年來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你是要當皇帝的,你應該要成為一位明君的!你怎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