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權臣

刑官體系和別的不同。

一方面, 四品刑官的人數並不少,另一方面,四品刑官的權位已經很大。當中的區別絕不僅僅是明年能夠跟隨皇帝一起去柳神廟正殿上香那麽簡單。

最直觀的一個表現就是, 突然有很多人來拜訪她了。

當中有從前的同學,後來的同事, 也有曾經打過交道的各階層人士。當中讓柳炎歌最意外的還是那位曾經的男主角——現如今的太子黨,慕容留。

他人倒沒來,但是特意派了手下送來升官賀禮,出手很大方,薄薄一張紙,沉甸甸的。

林婉月打開一看, 彎起嘴角冷笑:“原來如此。”

那份地契是從前林婉月父族的宅子。

她早就已經想明白,當時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件事究竟是個怎麽回事。她父親固然不是什麽聰明人, 但是也算是讀過書,在新時代裏摸爬滾打多年, 怎麽就恰好在她到梁上書院讀書時欠下那麽多錢。

只是一個局罷了。

做了三年刑官, 林婉月見過太多這種局,她自己也逐漸成為一個設局的高手。

她一一將事情講給柳炎歌聽,柳炎歌聽完倒沒有說是林婉月心思陰暗所以才會這樣想, 究竟慕容留是有意設局還是無意卷入, 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 糾結動機毫無意義。

總之是敵人。

“那他現在是什麽意思?是恐嚇還是示好?”

“恐怕兩者兼而有之。”林婉月微微垂下眼睛, 抖了抖手裏的地契,說:“好歹是京城裏的宅子,位置也不錯,一兩千兩銀子總是有的,撕了可惜。”

但她當然也不會回去住。

她寧願繼續住在魚龍混雜的市井之中, 這個連熱水都沒有,冬天早上要花銅板去市井買熱湯洗臉的宅子裏。

日子雖然困苦,但她喜歡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比起掌控別人的命運來說,這要更大,但所帶來的滿足感和舒適的精神刺激是無與倫比的。

“過兩天休沐,我帶柳神您去西城轉轉?”

“可以。”

柳炎歌倒是知道林婉月所說的西城是哪裏,但她不知道現如今的西城究竟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京城西是下風口,還有條河,當初她和燕葛搞的工業區,就在那個位置。說是工業區,其實也就是一些紡織機、酒精加工廠之類的東西,雖然不是很工業,但在這個時候也夠用了。

柳炎歌還真挺想去看看的,她不奢望突然那裏就很工業了,不要有太大的退步就行。

社會的進程不是一往無前的,指望人類社會筆直往前不後退,那是做夢。螺旋上升才是常態。

她對困難有所預計,並且絲毫不懼。

距離休沐還有兩天時間,林婉月收起地契,打開煤油燈,攤開一張白紙,拿了一只炭筆,在昏黃的燈光中開始編織羅網。

燕絕說她膽子太大,但如果不是她膽子大,她也未必入得了這位殿下的法眼。

林婉月早就知道,燕絕從來欣賞的都是大膽狂放,放蕩不羈,舍生忘死之徒。

這和她本人的性格有所差異,但她知道要怎麽恰到好處的表現出當中恰好重疊的那一面。

和燕絕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出乎她的預料,但見面這件事本身,依然是順理成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林婉月的眼睛在燈火中冷冰冰的,看上去簡直不像是個活人的眼睛。

“殿下既然與我有拔擢之恩,那麽我就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炭筆在白紙的正中央寫下一個名字。

“殿下有孝悌之德,為太子殿下做事,想來也是能讓她開心。還有比鏟除太子殿下身邊圖謀不軌的小人,更有利於太子殿下的事情嗎?”

她在慕容留三個字周圍畫了個圈。

柳炎歌在旁邊聽著,如果不是身上揣著偶像包袱,倒很想說上兩句話,和林婉月辨一辨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但偶像包袱是一方面,柳炎歌現在更好奇的是林婉月準備怎麽炮制慕容留。

她之前的熟悉的都是正面碾壓局,還真不太熟悉這些更隱秘更狠毒的手段。

“那要怎麽做呢?”她誠懇地問。

炭筆的硬質筆尖隨著書寫透過紙張敲在桌面上,在深夜的燈火下很有節奏感,像是一場只有柳炎歌有幸觀看的音樂會。

林婉月說:“慕容留此人,與我同屆,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一些小道消息我還是知道的。”

“聽說他本來是個神童,十三四就有志要走官場,雖然早就可以參加科舉,卻每次都精心打探那一屆的才子,一定要有拿狀元的把握才入場。”

“可惜之前幾屆,都臥虎藏龍,京外各地的女郎,書院內的學生一個個都入場,連續好幾屆狀元都是早有盛名的女子,沒讓他看到機會,在我那屆才瞅準時機入了場,出手果然讓他拿了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