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敘府雖地處內陸盆地,山重...)

敘府雖地處內陸盆地,山重川險,卻靠著兩江交匯啟長江的得天獨厚地利,扼踞西南通往外界的水路,自古就是商貿中轉匯集之處,下轄二十來個縣,人口稠密,鋪號林立。

人活著,吃穿住行生老病死,鹽鐵茶酒藥材行。蘇家就是敘府眾多藥材行裏的一戶。

到蘇雪至祖父那一輩,保寧縣的天德行,在敘府大大小小上百號的藥材商裏,也算排的上名號了。雖然在他死後,有幾年敗落了下去,但瘦死的駝駱比馬大,蘇家一直都是位列當地大戶的人家。

十幾年前,葉雲錦在手頭稍能周轉的情況下,就毅然用高價把當初丈夫背著她賣掉的半邊宅院給盤了回來,打通後,讓它恢復了公公在世時的模樣。雖然有人背後議論,她這個舉動不過是為了收服蘇家上下人的心,但議論歸議論,反正蘇家人是從此又重新揚眉吐氣起來,宗族裏的幾個“年高望重者”也徹底閉了口,再不敢對著葉雲錦指手畫腳。

所以現在,蘇家宅邸前後有四五進深,院子套著院子。

蘇青青憑著記憶,終於摸到了前頭。場面亂哄哄的,她停在了堂屋的一扇側門後。

舅舅葉汝川已經被人擡著送進偏廳,臥在一張長榻上。人雖然不至於像小翠描述得那麽誇張,但看著確實傷得不輕,一側腦門看著少了一角皮肉,頭臉凝滿血汙,一條腿彎著,似乎也受了傷。

蘇家的大門側旁就開了間藥鋪,丁郎中內外兼治,每日坐鎮,早趕到,一邊地麻利地清洗處理著葉汝川額側被生生削去了一塊皮肉的傷口,嘴裏邊說:“舅老爺,您忍忍疼。您今天是真的命大,這一刀都見骨了,幸好撇歪了。閻王跟前都走過一遭,日後必有大後福!”

葉汝川早年走南闖北,風吹日曬,面皮紫銅,此刻卻臉色蠟黃,閉著眼,有氣沒力地動了動嘴,苦笑:“借你吉言。”

處置好頭上的傷,丁郎中又開始摸腿正骨,把葉汝川痛得死去活來,幸好剛才吞了顆紅蓮取來的止痛用鴉片酊,折騰完,藥性作用下,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葉雲錦眼睛發紅,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起身從屋裏走了出去。

葉大鼻青臉腫,胳膊吊著,正神色忐忑地等在外頭,見葉雲錦現身,噗通跪地:“姑奶奶,是我沒用!我沒保護好老爺!要不是遇上了鄭大當家救下老爺,我死也沒臉做鬼啊……”

他身材孔武,是練家子,葉家馬夫,也兼並保鏢,葉汝川出門常跟著,此刻滿面羞愧,不住磕頭。

葉雲錦阻止他,問事情的經過。

葉大定了定神:“老爺那天好像有急事要找姑奶奶,從外頭回來就上路了,昨晚坐船,到了米糧驛碼頭,看著離縣城不遠了,想再快點,今早上岸雇了輛車,才出去不遠,道旁突然竄出來一夥土匪,車子過不去。老爺當場說給盤纏,叫讓條道,誰知那幫人二話不說,拔刀就朝老爺當頭砍了過來,我拽著老爺躲了一下,刀頭這才砍偏,我推著老爺上了馬車,趕著車掉頭拼命跑,那幫賊人騎馬,在後頭緊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來了,幸好這時對面鄭大當家騎馬帶著人路過,被他喝了一聲,那夥人才逃走……”

他又磕頭攬罪。

葉雲錦安慰了他幾句,叫人安排他也去休息養傷。

蘇忠跟了過來,問要不要去衙門報案。

這兩年,一紙公文,原本的州府名號被廢,不再沿用,縣太爺也變成了縣知事,但老百姓不管,該怎麽叫還是怎麽叫——反正衙門就只大門口換了個牌子,原來的縣太爺上躥下跳了一陣子後,回來換了身皮,又繼續做縣知事,裏頭的人,基本也都還是從前的那一撥。

葉雲錦咬著後牙槽說:“你也聽見了,不是尋常土匪,這是沖著人來要命的!報了官也沒用,還平白多事。先壓下吧!”

蘇忠應是。

葉雲錦想了起來,看了眼四周:“鄭大當家呢?剛才我只顧我大哥的傷,來不及招呼人。”

蘇忠忙道:“他們把舅老爺一送到就趕著回府城了。我追出去想招呼,沒見著大當家,就只追上了他手底下的兄弟王泥鰍。王泥鰍說他沒進縣城,還有事,送舅老爺到了縣城門口,人先就走了。”

葉雲錦微微蹙眉,望著大門方向,似在凝神想著什麽,片刻後,收回目光,似還想問什麽,忽然瞥見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出來了,就站在不遠處的堂屋角落裏,略略一頓,改口:“知道了。畢竟救了舅老爺,是咱們的恩人,咱們這邊,不能短了禮數。”

蘇忠也看見了,立刻提高音量:“夫人要是信得過,這事交給我。我會備好謝禮,代夫人登門道謝。”

葉雲錦微微頷首,隨即繼續和蘇忠說了些別的事,說完,轉頭,發現女兒的身影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