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伏傳在巷子裏發泄一通,酒勁散盡,整個人就清醒了過來。

謝青鶴卻很心疼他,一路扶持摟抱著,低聲安慰。哄得伏傳心裏癢癢,步履漸快,手指勾著謝青鶴的手指,滿眼都是暗示:“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要大師兄陪著我睡才好。”

這時候伏傳要拉著他去街上翻跟鬥,謝青鶴都要認真考慮是不是蒙著臉陪小師弟瘋一回。

“嗯,好。早些睡。”謝青鶴便也緊趕了一步,要帶伏傳回家。

伏傳的情緒從來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拉著謝青鶴快快走回寄居的家中,大約是覺得老夫老妻了還這麽著急好色,還拉著大師兄一起跑著回家親熱溫存,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笑。

他二人寄居的書房原是富商家中老頭兒獨居,墻邊另外開了一道門,出入很方便。

這時候回家已經比較晚了,還有老奴在等門。

伏傳敲門之後,先對那等門的老奴說了句辛苦,又掏了一兩銀子給他做賞錢,說:“老人家去休息吧,我與師兄這就歇了,今夜不出門了。”

老奴得了賞錢笑得滿臉皺紋都舒展開,殷勤地提著燈給他倆照亮引路。

這時候燈燭雖不如古時那麽珍貴,點燈熬油也是一筆開銷,何況燈火無人照管容易走水,甭管多大的家業,也是有人的時候才點燈。謝青鶴與伏傳都不在家,那間書齋客堂便漆黑一片。

老奴提燈引路,嘴裏說著吉祥話,又問貴客是否要熱湯熱食,家主人交代要好生伺候。

伏傳也不想被人打擾:“不必了。這就歇了。”

謝青鶴突然說:“我帶著燈,老人家留步。”

他說話一樣春風和煦隱帶溫柔,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使人不敢啰嗦。

那老奴想客氣一句都愣是沒敢吭聲,伏傳也順著謝青鶴的目光看見了前邊的身影,連忙對那老奴說:“是了,老人家留步。請回去吧。”

那老奴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反正兩位貴客都不讓他往前走了,他就客氣地告退。

謝青鶴手裏提著燈。

燈油已殘,火光羸弱。

伏傳借著這一點微弱的光線,側頭去看大師兄的臉色,覺得大師兄的表情真是前所未見。

他再蠢也知道謝青鶴和雲朝之間鬧矛盾了。

大師兄從雲朝手裏取回了阿壽,大師兄絕口不提雲朝的去向,回家就看見雲朝哥哥跪在門口……只是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伏傳也不敢胡亂插嘴。

在伏傳想來,大師兄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惹了大師兄生氣,肯定是雲朝哥哥哪裏沒做到。

——搞明白怎麽回事之後,才好緩頰說情。

“兄長怎麽跪在這裏?燈也不點一盞。”

伏傳盡量讓氣氛輕松一些,上前兩步不著痕跡地查看了雲朝的臉色狀況,確認雲朝沒有受傷也沒有特別負面沉重的情緒,略松了一口氣,方才回頭向謝青鶴請求:“天氣這麽冷,又在別處寄居,叫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大師兄開恩,讓雲朝哥哥進門說話吧?”

雲朝不敢進門,必然是大師兄有心驅逐。只要能把雲朝弄進門去,一切都好說。

謝青鶴沒有即刻答話。

伏傳暗暗擔心,雲朝也不禁默默按住了指上劍環,微微攥緊。

過了片刻,謝青鶴才緩緩走了過來,眼見他似要直接進門,雲朝也不敢說話,難過地低下頭。

哪曉得謝青鶴才進門一步,聲音就傳了出來:“進來吧。”

伏傳連忙扶了雲朝一把,關切地與他換了個眼神,卻發現雲朝只顧低頭捏著手上劍環,並沒有和他交流情緒的意思。到底怎麽了?伏傳將門簾掀起,與雲朝一起進門。

謝青鶴已經把阿壽放進了小窩裏,正在點燈。

伏傳上前幫著把幾盞燈都點亮,各處放好,屋內霎時間亮堂起來。

“時候不早了,你有什麽話,快些說吧。”謝青鶴見雲朝又要跪下,皺眉道,“不必下拜。”

這句話不止讓雲朝愕然,正在準備茶水的伏傳也大為驚心。

常人將受人禮拜視作權威榮耀,於謝青鶴來說,拜禮卻是責任。受了人家的拜禮,就要盡到前輩高人的責任。他說不許下拜,大概就和“我不想管你”是同一個意思。

伏傳以為把雲朝弄進門來,有話說開就沒事了,哪曉得謝青鶴想的是把人弄進來,說清楚走人。

這就不是孰是孰非的問題了。伏傳連忙出來幫著說情:“大師兄息怒。我不知道雲朝做了什麽觸怒大師兄的錯事,只是這麽多年相處,不說功勞苦勞,還請大師兄看在多年情分上寬恕一二。”

謝青鶴搖頭道:“他若是做錯了,我自然責罰他。但是,他沒有做錯什麽事。”

伏傳一愣。

雲朝也不禁擡頭,遲疑地看著他。

“這些年你我皆以主仆相待,我也確實將你作劍仆差遣,其實你我皆心知肚明,認主是你所願,不認主亦從你所願,你一直都是自由身。你跟著我,是覺得自己無處可去,隨著我自覺心安。如今你對我生出疑慮,我不再是你倚靠信賴的對象,反倒要對我再三提防——你又何必為難自己?”謝青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