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大爭(74)

得到了謝青鶴的準許,伏傳就匆匆忙忙往蕭銀殿趕,只怕去得晚了,纘纘先一步死了。

爽靈能答應此事,就是為了研究“天譴”的真相,當然要全程跟隨。伏傳緊趕慢趕,也是擔心他倆都不在幽精身邊,萬一有人來找陳起說事——現在勉強算是陳起補覺的時候,夏賞能幫著攔人,可幽精也不能從天亮睡到天黑吧?

不管是纘纘的身體情況,還是幽精的智力情況,都不能容許他倆慢騰騰地行事。

趕到蕭銀殿時,仆婦們都守在門外。

伏傳跑在前邊,隔著門就聽見屋內低微的哭泣聲,似乎在喊阿娘,摻雜著幾聲王爺。

“命元要散了。”伏傳來不及往屋內穿行,繞開一條走道,推開東邊的窗戶,直接跳了進去。

爽靈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跟著伏傳翻窗,仆婦替他打簾,他從正門進去。穿過堂屋,走了兩道門,抵達了纘纘居住的寢室。纘纘目光散漫地坐在地上,挨著床沿,滿眼是淚。

伏傳已經用真元封住了所有走風的通道,指尖飛出一道真氣,控住纘纘搖搖欲墜的命燈。

爽靈一眼看出伏傳分身乏術,指點道:“天罡用柔。”

伏傳秒懂。

原本四平八穩封住各處門窗的真元,在他的控制下如同清水微風一般流動起來,被死死釘在纘纘皮囊上的命燈也飛了出來,輕盈地停泊在真元涓流之中,循環往來。

固定住現場的真元走成小天地之後,伏傳直接騰出了兩只手,將纘纘扶了起來。

纘纘在迷茫中看見伏傳的臉:“小郎君,怎麽是你?”她歪著頭,用手去摸伏傳的臉,又仿佛不敢親近,只虛虛地停在分寸之外,描摹著輪廓,“我死後看見的怎麽會是你呢?”

“阿姊,你還沒有死。”伏傳在她人中上狠狠一掐,“醒了沒有?!”

“嗷喲!”纘纘吃痛地躲了躲,“死了也會痛?做人辛苦,做鬼也不輕松啊。”

她這麽堅持地認為自己死了,伏傳哭笑不得。

“做事。”爽靈提醒。

“哦。”伏傳方才起身,雙手捏訣,從身佩的玉環中釋放出一縷殘魂。

纘纘才注意到站在屏風一側的爽靈,確實有些驚訝不解,正要說話,玉環中素大長公主的殘魂顯出形狀,凡人肉眼可見,纘纘只覺得渾身上下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裂疼,疼得眼淚倏地掉了下來。

素大長公主保持著生前的模樣,身披雲霞錦袍,長發垂下,魂魄黯淡無光。

她和伏傳鬥法失敗,早已知道伏傳的厲害。而且,她被囚禁玉環之中,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能力,盡管現世不過一天時間,在她而言宛如萬年之久。這麽“長”的時間裏,她無數次的拼命努力,無數次的失敗挫折,早已失去了劈開樊籠、重獲自由的信念。

此時被釋放了出來,妘寶器也只是木然地飄蕩在原地,並未選擇攻擊或逃跑。

纘纘的眼淚啪嗒掉在了袖子上。

與此同時,妘寶器的心口就像是有一滴清水掉進了油鍋,嗤地一聲燒穿了她的心房。

妘寶器捂住自己的心口,循著冥冥中的感應望去,看見了坐在床邊流淚的纘纘。她蒼白木然的臉上抖了抖,魂體往前飄了半尺,又遠遠地停住。先看伏傳,再看爽靈,半晌才問:“纘纘?”

纘纘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她,陌生困惑又惶恐地望著她,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鳥兒。

妘寶器打量天地四周,沒有錯過纘纘胳膊上缺失的血肉,漂浮在真元涓流中的命燈。她問伏傳:“技不如人,我可任憑處置。她一生不曾得我半分好處,也請不要遷怒於她。”

伏傳聽她說得稀奇,不禁問道:“你明知道她身在青州,卻以咒術謀刺青州之主,這時候倒想著求情叫不要遷怒?你不知道這是牽累九族的罪過?”

妘寶器不好辯解。畢竟,在踢到伏傳這塊鋼板之前,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失敗。

“你用她的命拱衛自身,充作盾牌。我與你鬥法之時,若不能斬去她的命盾,就不能將你魂魄抽出皮囊。你先將她當作犧牲,這會兒倒來假惺惺地充好人……十月懷胎就這麽了不起麽?”伏傳問。

妘寶器摸著自己被女兒淚水燒穿的心口,突然就不說話了。

爽靈突然說:“她不知道。”

纘纘母女與伏傳都聞言回頭,爽靈繼續說道:“上古時,凡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尊母至大。守廟祭祀之人,也多由女子充任。繁衍後嗣時容易喪命,就有巫法以子護母——有母則有子,死了一個孩子,還可以再有無數孩子,若為生子殞命,孩童沒有母親撫育,多半也不能存活。”

“你所學古籍傳承,是不是已經看不懂最初的古字了?多半也不知道借子息命元維護自身的法門出自哪一道咒文。”爽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