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師父給的食盒裏有熏鴨和鹵鵝,還有一些鹵過的豆幹、毛豆,謝青鶴吃著可以,束寒雲身上帶傷,這一盒子要麽鹵藥要麽辣椒的,顯然就不合適了,謝青鶴得另外準備菜色。

他燉了半只山雞,黃澄澄一甕端火盆上煨著,蒸好的米飯加了一勺豬油。

另有幾棵白菜摘洗幹凈,放在竹籃裏提進門。

“待會兒先喝一碗湯,再把菜燙一燙。”謝青鶴把幾個蒲團堆起來,讓束寒雲坐在火盆前。

師弟吃得素淡又營養,他自己溫了一壺酒,拿筷子夾毛豆吃。

束寒雲完全沒有傷病員的自覺,見切成塊的熏鴨面上浮著辣椒面,瞅準了自己最愛的部位,一筷子夾走——下一秒,那鴨肉就落在了謝青鶴筷尖,被大師哥啊嗚一口吃了。

“我就吃一口。”束寒雲低頭舉筷,再接再厲。

嗑一聲。

又是筷子碰撞的輕響。

謝青鶴前一口鴨肉還沒吃完,這一塊肉就暫時放在了面前的碟子裏。

束寒雲有些急了:“我就吃一口。這麽多,師哥你又吃不完,擱明天壞啦!”

“師哥燉的山雞湯不好喝?”謝青鶴問。

“好……好喝。”

“豬油拌飯不好吃?”

“好吃。”

“你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得忌口?”

“知道。”

“那你還要吃?”

“要吃。”

“……”

謝青鶴無奈,找了幾塊靠近鴨尾脊的軟骨皮肉,是束寒雲最喜歡的部位。

束寒雲高高興興要接,就看見謝青鶴撲通撲通把幾塊肉都扔進雞湯裏,把面上撒著細細的辣椒面涮了個幹幹凈凈,這才讓給他:“喏,只有這幾塊,其他的不許動。”

“哦。”束寒雲端碗接了。涮過就涮過吧,也挺好吃的。

兩人吃了飯,束寒雲就要去洗碗,被謝青鶴按了下來:“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受傷了?”

待謝青鶴收拾停當出來,屋外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束寒雲看著大師兄炊了水,先泡澡,再回屋子拿出面脂口脂,把自己那張俊臉抹了一遍,居然還要擦手擦腳,說是防凍瘡……您早十幾年就寒暑不侵了,防凍瘡?等到謝青鶴拿著香膏盒子過來,說要給他擦手擦腳防凍瘡時,束寒雲就不腹誹什麽寒暑不侵了。嗯,我也……防凍瘡。

謝青鶴撥了撥油燈,怕師弟覺得不夠敞亮,又點了幾根蠟燭。

火盆裏燒著木柴,謝青鶴還往裏埋了幾個紅薯。兄弟倆就圍著火盆坐著,賞雪打瞌睡。

“師哥。”

“嗯?”

“雪都下來了,魔氣是不是散了?”

“不是。”謝青鶴看了矮櫥上的時顏魔花一眼。

那花依然開著,比先前在飛仙草廬更加盛放。可見魔氣不是消散了,而是越來越濃厚。至於為什麽下雪……謝青鶴不大了解魔氣,也不明白是什麽原理。

束寒雲雙手袖著,看著屋外細碎的雪花飄落,略有些茫然:“我跟你們一起下山好不好?”

謝青鶴只是笑,轉頭去看火盆裏的紅薯。

他倒是喜歡跟師父頂嘴,又極其不守規矩,自己辦事卻從來說一不二。他已經說了不讓束寒雲同往,不管束寒雲如何措辭說服,他不會再反駁第二遍。不行,就是不行。

待紅薯烤熟了,二人也不怎麽餓,聞著香甜的焦香分吃了同一個。

“早點睡?”謝青鶴問。

束寒雲已決定尾隨師父師兄下山,也沒了熬更守夜的興致,當即點頭:“嗯。”

——特別講究的大師兄還拿了青鹽來,叫師弟擦牙漱口之後,再上床歇息。

至於夜裏怎麽睡。

這倒簡單。謝青鶴修為精深,早已寒暑不侵,夜裏要不要被子都不打緊。束寒雲比他是拍馬不及,比尋常人則好多了,寒冬臘月穿著薄衫也不覺得很冷。僅有的一床被子就墊在束寒雲身下。

他比較艱苦,背上有傷得趴著睡,謝青鶴心疼他,讓他墊厚著點趴著也舒服些。

“枕頭便歸我了。”謝青鶴上床時居然還記得脫了外袍,換上幹凈中單做寢衣,白天趿著木屐到處跑,晚上泡了澡居然穿上了襪子,把那一雙腳保養得可好。

他躺好之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師弟趴在我身上睡。枕我胳膊也可。”

“我就這麽著,不用枕頭也行。”束寒雲堅決不肯。

“為何不肯?”謝青鶴皺眉。

束寒雲將額頭抵在自己雙臂上,嘆了好大一口氣:“今時不同往日。自從前幾日買了那本冊子,偷著翻了翻,夜裏便有綺夢。所幸自幼修心斂氣,好險才守住了精關不至外泄。若是趴在師哥身上……只怕明日醒來褲襠一涼,十多年苦修也跟著涼了。”

謝青鶴忍不住低頭看他的臉。

剛才還羞得不行,一會兒臉紅一會兒脖子紅,話倒說得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