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與世無擾的小村中, 夏初濃郁的綠植遍布各個角落。雖然村中房子十分簡陋,但是透露出一股溫馨的氣氛。

唯獨萊芙一人一騎,顯得格格不入。

小薩妮還抱著萊芙的腿, 看了看萊芙身後的漂亮的白衣女使官 ,伸出手去抓她的衣擺, 但是在半道上被母親的聲音喝止了。

神情嚴厲的懷孕婦人對著自己的小女兒發出一聲帶著埃得村特有口音的斥責聲:“薩妮, 還不快回來!”

小薩妮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女使官, 喚了一聲:“萊芙姐姐!”

萊芙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輕聲道:“聽話,快回去吧。”

小姑娘粘在她的身上蹭了蹭,圓圓的眼睛望向了娜提雅維達 。後者勾起唇,對她笑了一笑, 薩妮呆了一會,將發燙的臉埋到了萊芙的衣服裏。

婦人又喚了一聲:“薩妮!”見孩子依舊不動,便捋起了袖子, 大步向萊芙沖過來,將薩妮拖走。

接著揚起粗糙寬大的手掌,在小姑娘的腦袋上狠狠地扇了幾下。

小薩妮“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賴在地上不肯走, 但是怎麽敵得過婦人的力氣, 布鞋在拖拉的過程中被蹭掉了。薩妮的兩只小腳在地上擦出了傷口,腳後跟流出鮮紅的血來。

其余原本叫著“萊芙姐姐”,“榮譽和新娘”的孩子們,也都被自家的長輩帶了回去。挨了幾個耳光之後通通不敢吱聲。

空氣一下子靜了下來, 只剩下小女孩不知所措的哭叫聲。薩妮家中兄弟姐妹太多,爹娘照管不過來, 她一個小女孩子自然也沒有哥哥弟弟們那麽受到關注。在她斷奶之後,經常是萊芙在照顧她。所以在萊芙離開之後,薩妮一直很想念她。

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以前母親挺高興萊芙姐姐帶著她一起玩,現在卻生了那麽大的氣,現在又是委屈又是痛,心裏有疑卻說不出來,哭得十分激烈。

在聽到小薩妮的哭聲的時候,萊芙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手中的褡褳“啪噠”一聲掉到了地上。看著那一張張本來很熟悉的面孔,此刻卻覺得分外陌生。

騎士姑娘的目光最終轉向了老神官,擰著眉問:“為什麽?”

來自別教區的黑袍神官們皆看著老神官瑞利,期盼他給出一個讓眾人都滿意的答復。

老神官抹了抹自己鼻尖上的汗珠,擡頭看了會兒亮得晃眼的太陽,卻沒有回答萊芙的問題,只是扭頭對副神官們說:“……我已經與教區內諸位副神官共同商量過,已經將這個姑娘的名字從教冊中劃掉了。 ”

在聽到她的名字被從教冊從劃掉之後,村民們眼中更添了幾分厭惡與恐懼。看著萊芙的目光好像在說:你已經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就連小薩妮也知道,從教冊上除名的人,是壞人。她躲到了母親身後,不敢再看萊芙。

萊芙的瞳孔緊緊地縮了一下。她知道從教冊上去名是多麽嚴重的事。對於這片受到聖殿統治的大陸而言,每一個人在出生的時候都會在教冊上記錄名字。如果在教冊上沒有這個人的名字,比起在另一個世界當沒有身份的“黑戶”還要嚴重得多。

這片大陸的人普遍相信,人死後在彼岸世界的位置都需要在教冊上預留。要是在教冊上除去了名字,則意味著這個人已經不是天主的子民,意味著死後靈魂只能做孤魂野鬼,無法得到安息。雖然神官確實有權利將教民從教冊上除名,但是神官一般只會對罪大惡極的人施以這等近乎於詛咒的處罰。

“可憐的薩曼莎哀求我不要說出來,但是你在嬰孩之時便攜帶著兇器,成年後又舉止怪異……”老神官道,“我曾做過占蔔,你是命中帶兇之人,與聖殿大不利。”

萊芙突然覺得有些累,說不出話來。

突然,一個臉紅得像火碳的人從屋裏出來,正是被灌了太多酒因而有些醉醺醺的加裏。他粗壯的手扶著門框,腦袋幾乎要頂上房頂,從門裏擠出來之後,便用昏昏沉沉的目光看向了棕發的騎士姑娘,咧著嘴大聲招呼道:“嘿,萊芙……”

說著打了一個酒嗝,棕色的眼睛轉向了周圍的村人們,大著舌頭說,“大家都是怎麽了?”

就在加裏的目光觸及了在萊芙身後側著身子的白袍女使官的時候,他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似的,踉蹌地後退了一步。此刻,先知巨獸小山般的身影、同伴的鮮血和屍骨……都湧現在了加裏的腦海中。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女人就只是輕輕地擡了擡手,就把那只讓騎士團死傷半數的先知獸切成了兩半,其輕而易舉程度就像是撣掉一片羽毛一樣。而讓加裏覺得最恐怖的地方,則是女使官當時平淡的神色。

加裏覺得她似乎是故意地耽擱了片刻,等待那個出言不遜的亞隆被先知獸活生生的吸幹,這才將先知獸切半,而她耽擱那一段時間只不過因為她不想臟了自己的手親自殺掉亞隆罷了。雖然這個女人救了他們,但是那一點點劫後余生的感激很快就被恐懼所壓垮了:這個女人對於人命毫無憐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