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想】

戰火消退,雲銷雨霽。

金黃色的絢爛靈光,如璀璨星塵,灑遍了每一寸戰火燃燒過的土地。

所過之處,萬物復蘇,寓意著新生的花草們有重新蓬勃著昂起了頭,萬象待新。

然而煉丹殿內,卻枯坐著一道佝僂的背影。

寒水被丟棄在一旁,厲扶仞一襲殘破的黑袍,低垂著頭,背靠在煉丹爐旁,無聲無息,只雙手緊緊環在胸前,似乎在護著什麽東西。

有風自門外吹來,吹動厲扶仞的衣角,吹露出了他懷中的東西,正是瓷白色帶裂痕、再普通不過的瓷瓶。

嗚嗚聲似悲鳴,卷出兩行清淚,滴落在瓷瓶的裂縫上,又消失的無蹤無影。

然而這最後的寧靜也並沒能持續。

殿外,隨著苟流等長老領頭,浩浩蕩蕩走過來一大片人影。

人頭烏泱泱的擠作一團,來勢洶洶,卻又不約而同的站立在了大殿外,不敢探入一步。

有人朗聲大喊:“他就是大魔頭厲扶仞!”

“魔頭!”

“該死!”

……

眾人叫罵聲此起彼伏,個個好似同眼前的人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眾人不知道叫罵了多少聲後,厲扶仞終於好似回神過來般。

先是好似被驚擾般護住了掌心中的物件,緊接著眉間淩厲的皺起,眼中翻湧著黑氣,兀的擡頭。

不過一眼,便嚇得殿前的人齊齊後退。

來的人眾多,除了無念宗長老弟子外,還有不少其他正派宗門之人。

厲扶仞凝眼一看,站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宗主苟流和長老遊寇費,而方才率先指責他的人,就是遊寇費。

厲扶仞的眼中瞬間凝聚起寒氣,他幾乎瞬間便明白了來者的意圖。

感知到主人翻湧的情緒,一旁的寒水也嗡嗡嗡的低鳴起來。

在場的眾人可都親眼見識過厲扶仞手持寒水,殺敵如麻的模樣,頓時更加警覺。

厲扶仞什麽都沒做,他們便又驚又懼,叫罵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及至消失到不見。

“呵。”厲扶仞輕撫著懷中的物件,直接嗤笑出聲。

遊寇費滿眼怨毒,他上前一步,劍指厲扶仞,語氣憤慨,對著眾人大喝:“我們乘勝追擊,分明能一舉殲滅魔修——都是他!陣前脫逃不說,還重傷本派弟子,依本座之見,他分明是故意放走這群魔修,意圖不軌!”

苟流沒說話,眾人神色各異,面面相覷。

不知是誰先開了口:“果然天生的魔體,便是改邪歸正,骨子裏的邪氣也是改不了的臟東西。”

“可不是。”

“若不是他同那些魔修裏應外合,我們早將這群惡鬼滅了幹凈!”

……

這群人信誓旦旦,厲扶仞聽了,卻只覺得好笑。

魔修來襲,上陣殺敵的時候,他可從未見過這些人的身影,如今魔族已伏,這群人倒是蹦跶起來了。

厲扶仞想著想著,仰頭大笑出了聲。

眾人又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又怒又氣:“笑什麽!”

厲扶仞銳利的視線從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滿面嘲諷:

“我看諸位衣冠平整,倒絲毫不像是上陣殺敵、刀口舔血的模樣,卻於此處誇耀自己戰場殺敵的本事。這不好笑?”

“你!你!”眾人被戳破,面上十分掛不住。

遊寇費眼神一冷,揮手按住躁動的正道弟子:“休要和這魔修爭辯!魔神之體,一日未除,我正道便一日不得安寧。”

“今日他重傷在身,早已是強弩之弓,到時候我們一起上前,定能一舉將次孽畜處死,奪回我們的神劍寒水!”

“處死魔物!”

“奪回寒水!”

他說呢,原來這批人,是沖著寒水來的。

於眾人的呼喊中,厲扶仞的臉,徹底的冷了下來。

好笑,委實好笑,他活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笑的一幕了。

分明是正道及無念宗危在旦夕,他出手相助,救這些人於水火之中。

誰知,這群人贏了,反倒倒打一耙。

戰時口口聲聲尊稱他“尊主”。

贏後,又一口一個“孽畜”、“魔物”。

好笑,好笑啊!

於眾人驚恐而又不解的目光中。

厲扶仞仰天狂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晃晃蕩蕩的一手捧著個東西在腹前,一手提著劍,狀貌癲狂。

他慢吞吞的回想,當初他回無念宗,以一己之力救下無念宗,為的是什麽?

哦……

他想起來了。

他只想光明正大的帶著一人,住在一個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人的世外桃源。

厭倦了,便二人一齊,一人二劍,肆意江湖,瀟灑人間。

再倦了,便回來。

白日裏練劍,夜間倦了,便如遊船歸岸,互相撫慰。

僅此而已,哈哈,僅此而已啊……

可是為什麽,什麽魔煞之體,為什麽偏偏是他,為什麽、為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