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本事你別起來!

原句:春飛雪粉如毫潤,曉漱瓊膏冰齒寒。——包佶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醫令才從李玨的房裏出來,對沈竹道:“小侯爺,王爺的命保住了,但是什麽時候能醒來無法確定。”

沈竹皺眉:“什麽意思?”

“傷口很深,但未傷及心脈。” 太醫令猶豫了一下又道,“主要是這些年過於勞累,氣血虧空,應該會昏迷很久。”

這些年的勞累……

沈竹這才從一點一滴回想起李玨入秋時就披上的大氅、常年慘白憔悴的臉。

原來從那麽早開始,李玨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嗎?

太醫下了方子,對沈竹囑咐了相關事宜後就紛紛退下了。

沈竹移到了李玨的床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靜地端詳李玨了。

李玨此時穿著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毫無血色的臉好像要和白色的衣服融為一體,像一張紙似的,風一吹就飄走了。

沈竹想起十年前賢王府發生的事,心就像被揪起來一樣疼。

沈竹默默嘆了一口氣,昏迷就昏迷吧,就當讓李玨歇一歇了。

李玨躺在床上,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他夢到了十年前的沈竹。

沈竹是從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在王府十年,他慣著寵著,沒讓沈竹遭過一點罪,受過一點委屈。可到了西北不到兩年,連命都快沒了。

偏偏那道催命符,還是他親手扣下的。

從西北回來的沈竹身體已經很差了,雙腿殘疾,命懸一線。

他不能再讓那個狀態的沈竹知道糧草被扣下的原因是什麽了,他怕沈竹會崩潰。

很快的,他又夢到了十年前的賢王。

那時候的他,生活幸福椿萱並茂,沒見過世事的無常,捧著一顆赤子之心,想著如何把自己讀的書明的禮,用到家國當中去。

但是轉眼間那些夢都破滅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斷了腿的沈竹,滅了門的王府。

從那時候起,李玨就明白了,什麽飽讀詩書,什麽忠君明禮,全他媽都是扯淡。

他已經用盡最大的努力去防備黨爭了,都沒有用。

知書明禮不會讓他活著,溫柔純良也不會讓他活著。

但結黨營私能。

防備黨爭最好辦法,就是把他們全殺了。

那三年李玨是真的瘋了,他都記不得那三年他殺了多少的人。

當年參與扣押文書的官員,只要他能接觸到的,一個都沒留下。

黨同伐異,植黨營私他都幹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可能只是單純的帶著一種變態的報復心理,他就是想讓皇帝連帶著整個大齊都不好過。

他以為自己會這麽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最後可能被淩遲處死,扔到菜市口造人唾棄。

但是他沒想到,還是會有人來救他的。

他這麽稀裏糊塗的過了三年。

這沈竹漸漸養好了傷,終於能出了王府。

斷了腿的沈竹,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沈竹還是那個沈竹,即使斷了腿坐在輪椅上,依舊毫無愁容,靈活地轉著輪椅,笑嘻嘻地和身邊的人開玩笑。

李玨看著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沈竹,突然就笑了。

然後眼淚就從眼角落下來了。

那是三年來常威第一次,見到了他家王爺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那天李玨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把自己鎖在房裏久久不出來,最終像想通了什麽一樣,等他再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自此之後,李玨開始學會了端起一副笑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有了新的目標。

那樣的沈竹應該是青史留名的將軍,而不是身負罵名的罪人。

他要給沈竹正名,為賢王報仇。

李玨清楚,他這麽做一定要拉權得勢。有了權力才能幫沈竹正名,為賢王報仇。

但他這麽做無疑是九死一生。

權力到了頂峰,無論是當今的皇帝,還是下一位皇帝都不能容下他。

不過他無所謂了,畢竟他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了,沒什麽可牽掛的了。

他背著西北邊軍的名聲,背著賢王府的滿門仇恨,一個人在權力的中心踽踽獨行。

有好多次,他以為他要撐不下去了,可是沈竹總會不死心地來試探他。

李玨面對沈竹給他的相信,他那顆瀕臨麻木的心被迫一次次地重新跳動。

十年來,就憑著沈竹這點試探,李玨竟奇跡般的撐了過來。

這十年李玨過的很累,他很想多睡一會兒。

但他又想到沈竹還在汴梁等著他。

他等過人,他知道等的人遲遲回不來的滋味有多難受,他不能讓沈竹和他一樣。

所以李玨還是醒了。

他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的睜開了眼睛。他看著那片熟悉的床頂,過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回到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