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曾停在懸崖前(第2/3頁)

唐亦一怔。

林青鴉攥緊的手慢慢松開,反過來也抱住他:“所以鄒蓓說的不對,你很好,不比任何人差,嗯……最多脾氣有一點差,還有抽煙酗酒對身體不好,我以後想幫你慢慢改掉……”

耳邊聲音低輕溫柔,聽得唐亦恍如夢中。

這些年是美夢也是夢魘的夜裏,他總是聽見她這樣溫溫吞吞地和他說話,是他年少記憶裏心腸最軟的小菩薩。

他以為再也不會回來了的,他的小菩薩。

唐亦闔眼,壓下聲線裏的顫:“好,你幫我改。”

“你怎麽了?”林青鴉卻察覺,她怔了下想從他懷裏出來,只是還未擡起上身就又被他抱回。

“我知道小菩薩心腸軟,總是同情我,從當年古井旁見到你那天起我就知道。”

“唐亦?”林青鴉有點慌了。

“那就盡管同情我,只要你在,”唐亦抱她更緊,像恨不能骨血相融,“我不在乎被當成什麽……只要你在就好了。”

林青鴉終於回神,慌忙道:“我不是──”

“嗡,嗡嗡。”

突然的手機震動聲打斷了林青鴉的話。

僵了幾秒,唐亦放開林青鴉。

林青鴉不安地望著唐亦,遲疑過後還是先翻出放在包裏的手機。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號碼。

林青鴉接起電話:“您好。”

“請、請問是林老師嗎?”電話對面響起個語氣生澀的男聲。

林青鴉微怔:“你是?”

“我是蔣泓,北城大學的一名學生,我們導員今天跟我說,林老師您、您來學校找過我?”

林青鴉神思回醒,輕側過身:“原來是蔣泓同學,你好,我是芳景昆劇團的……”

林青鴉側身坐在陽光下,朝著落地窗外。用淺白絹布束起的長發垂著,迤邐在身後,烏黑細密地鋪展開。

唐亦垂眸望了許久,忍不住把手落上去,輕輕摩挲過她的發尾。

柔軟,滑順。

在這樣燦爛的陽光下,他卻很突兀地想起八年前那個陰沉的夜晚。

酒吧的後巷逼仄肮臟,青裏泛紅的石磚,雨水沖刷過留下的綠苔,暗不見天日的蟻蟲都藏在那些縫隙裏,巴望著偷窺一線天光。

劣質的霓虹燈在巷口忽閃,壞了幾盞,把夜色攪得光怪。站在那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前,被他堵住的徐遠敬叼著煙,笑得下流又賤。

“喲,這不是亦哥嗎,這麽晚還出來,怎麽舍得小美人獨守空房哈哈?”

“別藏私啊,跟兄弟幾個說說唄,小美人味道怎麽樣?要我猜肯定神仙滋味,瞧那小臉兒生得,那小身段長得,尤物啊,弄起來得多……”

那是唐亦打得最不要命的一架。

勢單力薄的是他,堵人的是他,挨黑手最多的是他,最後孤零零站在冷清慘白的月光下,扶著墻渾身是血也要一步一步把徐遠敬逼進死路裏的,還是他。

他記得小巷裏雜斥著的那股味道,泥土被前一晚的雨水翻攪得腥潮,陰郁濕悶,墻的盡頭裂著碎開的磚,像張著漆黑的嘴巴,朝他猙獰地笑。

徐遠敬躺在肮臟泥濘的水窪裏,絕望又恨懼地看著他。

被霓虹燈的光拉得扭曲陸離的少年的身影晃了下,跪下去。

徐遠敬一愣,呲開被血染紅的牙,聲音嘶啞地笑:“你不是能打嗎!?你繼續啊……來!來啊!”

他喘了幾口氣,轉過去咳得撕心裂肺,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徐遠敬惡心地笑:“我告訴你、你算個幾把玩意,跟我搶……你有什麽好牛逼的,不就是比我先到?她要是早認識的是我,那他媽就是我的馬子,我睡她的時候你就只能在旁邊看著!我他媽──”

那個嘶啞難聽的聲音戛然而止。

徐遠敬驚恐地瞪大了眼,看著少年扶著墻,慢慢站起來。

修長的手指皮肉開綻,血把白染得模糊,他拎著那塊被他硬生生挖下來的碎磚,一步一步,走向巷子的末路。

後來徐遠敬說了什麽,唐亦已經忘了,模糊的記憶影像裏,有那個人扒著他褲腳哀求的醜態,還有他舉起、又落下去的磚。

月色慘白,磚落時的影被它照在陰仄的墻上,像把漆黑的彎刃。

森冷透骨。

鄒蓓說錯了。

不用等將來哪天。那天晚上在那個巷子裏,沾滿了血的磚要落下去時,他就是想殺了徐遠敬。

他這樣在暗不見天日的溝渠裏偷生的,就像徐遠敬說的,骨子裏早該爛成他們一樣。

他死了或者腐爛掉都沒什麽可惜的,但要把垃圾一起帶走才行。

她那麽幹凈。不能臟了她。

後來……

那塊磚是怎麽偏開的?

“──唐亦。”

“!”

漆黑的眸子一栗。

唐亦驀地擡眼。

咖啡廳的中午,陽光溫暖,貼覆在她眼角眉梢和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