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在漫漫雪夜裏(第3/4頁)

寧長久被那動靜驚醒,轉身回頭,便看到屋子裏卷成花卷似的棉被在地上滾來滾去,來來回回滾了好幾遍後又突然沒了動靜。

寧長久心中擔憂,只好強拖著困意與倦意起身,去探查寧小齡的情況,這一次寧小齡的呼吸要更加平穩柔和了,看上去只是方才滾得太多,把自己轉暈掉了,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寧長久嘆了口氣,想著方才她轉來轉去的樣子,也覺得天旋地轉,腦子一暈,意識的最後,他回身攏上了門,然後精神下沉,倒在了寧小齡的邊上。

……

……

雪巷裏,白夫人身上的骨甲已經褪去,大片的劍痕斬開皮膚,久久未能痊愈,將那原本極美的身軀襯得可怖。

她在走入了一條巷子後,身子便直接跪倒在地。

若是方才那手持雙劍的少女可以再斬出一遍那最後一劍,她便有可能被真正斬死陣前,然後跌落黃泉之中,骨灰焚盡。

她不敢去想那樣的結局。

不久之前,五座蔚為壯觀的神柱參天而起,如七彩琉璃般絢爛地立在面前,其上流動的光華美得好似所有世人憧憬的神話,嶄新的神國便在那近乎完美的神話邏輯裏撐開了它極盡富麗的一角。

只是這一切,都在此刻化為了泡影。

一個殘破不堪的長命境,如何支撐起她多年宏圖謀劃的心?

她擡起手,從肩邊的虛空中取住了那個青砂罐,她抓著青砂罐的邊緣,身子爬了幾步,碾著地上的白雪,然後將自己靠在墻上,將那青砂罐兒緊緊抱在懷中。

過了許久,她不知又夢又醒了幾次,緊繃的雙臂也松了些,她不敢去看胸口醜陋的、切入骨髓的劍痕,而是盯著那罐子,最後像是釋然了什麽,將那罐子如酒壇子一般抱在了手裏,粗糙的邊緣貼緊唇邊,腦袋後仰,一飲而盡。

這青砂罐中並沒有太大的秘密。

裏面所盛放的,是她當年煮食自身時的一罐河水,她將這個留在身邊,便是希望自己永遠銘記那一日的痛苦,希望這份苦難可以像是越釀越純的酒,直到神國落成那日,一飲而盡。

只是如今慶功的酒變得如此喪氣。

那水中自然是帶著很多靈性的,但這些根本不足以彌補她的傷勢,她當年飲水之時,可是將那沙河的水面硬生生地喝下去了一丈。

“白姐姐……”

街角處,忽然浮現出一個身影。

白夫人擡起頭,望著巷子口忽然出現的人影,有些詫異地眯起了眼。

樹白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慢慢地來到了她的身邊,然後蹲下了身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白夫人冷笑一聲:“跪我做什麽?我自始至終都是在利用你罷了,你不必自作多情。”

樹白低著頭,執拗道:“那幾年,白姐姐對我很好,我一直記得。”

白夫人道:“你懂什麽好與不好?”

樹白抿著嘴唇沒有作答,他的手陷在雪地裏,緊緊地捏著一團雪,一點點將其融化。

冰寒透骨。

白夫人問道:“你是怎麽過來的?”

在她的記憶裏,長橋斷裂時,他在那一頭才是。

樹白如實回答:“我從那條河裏淌過來的。”

白夫人心頭詫異,又看了他一會,聲音輕柔了許多,道:“你現在知道自己的來歷了嗎?”

樹白點點頭:“知道了。”

白夫人嗯了一聲,道:“但你不用覺得自己是誰的依附,從今往後,沒有人可以控制你了,神國崩塌,但僅僅作為死城的酆都還算完整,身為閻羅殿主的你受到的影響卻最小,這是你的福氣。”

樹白仰起頭,看著白夫人,認真道:“我不在乎這些的。”

白夫人問:“那你在乎什麽?”

樹白輕聲道:“白姐姐……你隨我一同走吧,我們一同出城,去南荒無人的地方,好不好,我會保護你的。”

白夫人輕笑道:“傻瓜,你如今是這裏的殿主,根本脫不了身的。”

樹白眼睛裏的光黯淡了許多。

白夫人又自嘲地笑了笑,道:“更何況,我如何走得出去,你也看到了,這城裏還有許多人想殺我,等到他們恢復了力氣,我……逃不掉的。”

樹白閉上了眼,沒有接話,身體顫抖著,像是陷入了什麽掙紮。

白夫人看著他,平靜的語調中起伏著微微的魅惑:“要不你現在去將他們殺了吧,到時候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可以慢慢想辦法幫你擺脫這座城的束縛,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去南州,中土,西國……亦或是那些傳說中的絕境,我們可以慢慢去看的……現在這城中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再晚一些,就來不及了。”

樹白低著著頭,手中緊抓的雪漸漸融化成水,他始終沒有回答,只是陷入雪地裏的雙臂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