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嬌(一更)(第2/3頁)

鐘大人眼皮抽動了一下,連扣著桌案的手都緊了緊。

“什麽禮?”他問。

鐘念月從香桃手中接過一個大盒子,往鐘大人跟前一放:“就是此物。”

香桃還在一旁埋著頭不敢擡呢。

其實何止姑娘怕老爺,她也怕。連公子都怕的。

鐘大人頓了片刻,才擡手打開那匣子。

只見裏頭放的卻是一方硯台。

“澄泥硯?”鐘大人出聲。

“是。”

“上面的刻紋乃是田求先生的手筆?”

“是呀。”鐘念月笑得兩眼微微眯起,“爹爹眼力真好,一眼就瞧出來了。”

鐘大人何曾被女兒這樣一番又甜又嬌的話捧著過?

他垂下眼,面上瞧著有些僵硬,只是手卻伸出手,將那方硯台取了出來,似是不確定地道:“給我的?”

鐘念月點頭。

鐘大人手微微一垂,袖口往下滑了滑,一下便將那硯台攏住了,像是藏了起來。

他低低應了聲:“嗯。”

多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也不知該如何說似的。

鐘念月仿佛沒發覺他的不自在一般,又開口道:“我有一事要求爹爹。”

鐘大人一顆剛叫爐火炙烤過的心,噗通又落水裏了。

他板著臉問:“何事?”

只應這一回……就一回……

“我想要去國子監讀書。”鐘念月趴在桌案前,擡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盯住了鐘大人,“是不是晚了些?我聽聞高家姑娘,早幾年前就去讀書了。”

“讀書豈有早晚之分?”鐘大人飛快地出聲。

他心中揣滿了驚喜,看外頭的月亮都覺得圓了許多。

像是生怕鐘念月反悔一般,鐘大人再度飛快出聲:“你何時去國子監?我明日向陳司業說上一聲便是。”

鐘念月點頭:“那就後日去好了。”

鐘大人:“好。”

他不由將袖中的硯台抓得更緊了些。

是他愚笨了。

夫人說得不錯,女兒嬌養些也不是什麽壞事。

這不是自己就曉得讀書了麽?

鐘大人回憶起了萬氏昔日說的話。

鐘念月卻沒有立即離開。

鐘念月又問他:“爹爹,我沒讀過幾本書,若是去了遭人嘲笑,如何是好?”

按鐘大人一貫的性子,此時就該要說,讀書習文,心無外物,何懼旁人非議?

我自君子心性,巍然不動便是。

但這會兒看著女兒那張嬌軟的面容,正眼巴巴的,似是撒嬌一般。

這倒是頭一回。

鐘大人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鐘大人難得結巴了一下:“便、便回家來告訴我,又不然,去告訴你兄長。”

晉朝設國子監,國子監下分設國子學、太學、四學等。

等鐘念月去讀書,鐘隨安離她也不會太遠,求助方便得很。

鐘念月點點頭,又問:“然後爹爹和哥哥便為我出氣麽?”

孩子間的事,怎麽能由大人來出氣?

失了分寸。

但這話在鐘大人嘴裏晃上一圈兒,最後又變成了幹巴巴的:“啊。”

鐘念月笑盈盈地起身:“那我就不怕了,多謝爹爹。”

鐘大人覺得一顆心又架在了爐子上。

寒冬臘月的,卻烘得暖得很。

上一回嘗到這樣的滋味兒,還是兩個孩子尚小時,他初為人父,雖然滿腔笨拙,但依舊覺得高興得很。

鐘念月又叫小廝搬了個凳子來給自己坐,還要上頭墊了綿軟的墊子,然後才坐下來。

嬌氣十足。

可鐘大人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鐘念月還叫人倒了熱茶給自己,然後接著說:“我不曾去過這樣的地方,是不是還要另備紙筆呀?書呢?書箱也要是不是?爹爹,我會有書童麽?”

鐘大人聽得好一陣恍惚,但心又不知不覺地軟了下去。

他的兒子,便如同他當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凡事也不叫父母操心,自己一力安置妥帖了,年紀輕輕便已極是沉穩。

似這樣瑣碎又溫情的對話,無論是鐘大人和兒子也好,還是他年少時同自己的父親也好,都未曾有過。

等回過神來時,鐘大人已經滿口答應了鐘念月不少東西。

這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鐘念月站起來,從鐘大人案頭取了塊點心,一邊吃著一邊走了。

外頭守著的下人們人都快木了。

他們從來沒見姑娘和老爺有這樣多的話可說……

而且連一聲訓斥聲都沒聽見。

只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鐘念月慢吞吞地向外行去,面上不見一絲的委屈難過。

真叫是……真叫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鐘念月一走,鐘大人才叫了人進去伺候。

“研墨。”鐘大人道。

小廝點點頭,挽起袖子就研墨。

另一個還上前給鐘大人鋪紙。

“熱一壺酒。”鐘大人又道。

小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