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本著不把事情鬧大的原則,時懷亦能瞞則瞞,回答得含含糊糊。

“沐沐是五年前得了病之後知道的。因為楊幼蘭,也就是他的生母,跑來醫院要做骨髓配型,我讓她別鬧,她非說自己能救沐沐……後來再問,她才承認了自己才是沐沐的媽媽。”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兩個孩子被調換了。後面的事你也聽說了,兩個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想讓沐沐在地底下不得安生,就選擇了息事寧人。”

傅宣燎想了想:“選擇隱瞞是您一個人決定的,還是時沐也要求你這麽做?”

時懷亦顯得有些為難:“我固然是這麽想的,原因也同你說過。不過沐沐也不希望這件事大白於天下,那會兒他都快不行了,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就答應他盡量不讓人知道。”

傅宣燎抿唇。這個結果在他的推測之中,但還是讓他感到心涼。

“至於搶畫……”時懷亦猶豫地問,“是那幅叫《焰》的嗎?那不是沐沐的畫嗎?”

“不是。”傅宣燎說,“那幅畫是時濛的,早在中學時期就畫了。”

時懷亦平時極少管孩子們畫畫方面的事,看樣子的確不知情,也不認為這很重要。

他只愣了一下,然後嘆氣道:“那多半是因為聽說我要把股份轉讓給濛濛……我也很難辦啊,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如何也該給濛濛點家產傍身,沐沐大概是覺得我偏心,又想著自己時日無多,所以一氣之下……”

“唉,都是一家人,這孩子怎麽能這麽對待自己的哥哥?”

離開醫院前,傅宣燎又往時濛的病房走了一趟。

仍舊見不到人,他退而求其次:“能幫我帶句話嗎?”

江雪抱著雙臂擋在門口,猶豫片刻,問:“什麽話?”

“那幅畫……就是那幅《焰》,我已經知道是時濛畫的了。”

江雪先是一愣,而後嗤笑:“你才知道啊?不過聽說那畫已經沒了,怎麽的,還想問濛濛討一幅?”

“不,不是。”傅宣燎說,“我想向他說,對不起。”

到底是驕傲慣了的人,被拉到鬼門關前走一遭,非但不追究,還幾度上門,低聲下氣地道歉,連江雪的態度都有些松動,畢竟關於偷畫的事,他之前也被蒙在鼓裏。

然而江雪回頭往屋裏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又恢復冷漠:“這話你該當面對他說。而且,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用?”

傅宣燎不知道她說的“沒用”指的是這句道歉來得太晚,還是旁的意思。

想起江雪之前說時濛 “總是把所有事情憋在心裏”,傅宣燎張開嘴巴半天,只問了句:“他……不委屈嗎?”

被誤會這麽多年,被他百般踐踏羞辱,連解釋的機會都得不到,為什麽不趁機報復回來,打他罵他,或者幹脆把他丟到海裏去?

時濛越是不搭理不回應,滅頂般的負罪感就越是讓傅宣燎喘不過氣。

“委屈?”江雪卻笑了,“他哪懂什麽委屈。”

“被冤枉偷畫……怎麽會不委屈?”

“可是所謂冤枉,首先得有人相信他無辜,相信他是被誣陷的。”江雪說,“你信他了嗎?”

“我……”傅宣燎說不出話了。

那麽多年,他確實沒有相信過時濛哪怕一次。

實則時濛當年的反應全部都在情理之中——畫被時沐信口雌黃說成是被偷去的,時濛的第一反應便是憤怒,著急把畫搶回來。

於是他便搶了,也試圖告訴別人這幅畫是他的,不是時沐的。

可是所有人都相信時沐,認為偷畫這種事,只有時濛這個嫉妒時沐才華的卑鄙小人才做得出來。

江雪又扭頭看一眼,確認時濛沒醒,才說:“剛才他醒著的時候,我問他難不難過,他說他早就不難過了。”

陷在灰暗泥濘的回憶中,傅宣燎的身體驀地一震。

“不難過是因為沒人心疼他,同樣的,不會委屈,是因為沒有人站在他那一邊啊。”

晚八時許,時濛從一場短暫的睡眠中醒來,睜開眼就看見江雪坐在床頭盤弄筆電。

二人對視兩秒,江雪笑說:“是不是被我敲鍵盤的動靜吵醒了?”

時濛否認道:“不是,自己醒的。”

江雪放下筆電走過來,按電鈕把床調高,墊了個枕頭讓時濛舒服地靠在床頭,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不餓。”時濛還是沒什麽精神,“雪姐你回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嘖。”江雪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等你說一句十個字以上的話,竟然是趕我走。”

她說:“我在這兒待得好著呢,這陪護床比我家的床都好睡,你就別瞎操心了,安心養病。”

見她堅持,時濛便不再多說。

這會兒都沒睡意,兩人閑聊幾句。

“你送我的紀念幣,”時濛說,“被我用來換了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