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三)

最近的天氣始終陰雨連綿,腳下的道路上盡是濕滑不堪的積水,就連迎面吹來的風裏也沾染著黏黏膩膩的氣息,直攪擾得心頭揮之不去的煩躁感愈發強烈。

花道戍已經把自己關在家中悶了許久,今日不過是想趁著雨停出門走走透上幾口氣,那個他並不願意見到,又總是甩不脫、避不過的人,便再次沉默地綴在了離他身後不遠的距離。

他忍無可忍地回過頭去,對雲極怒聲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了?!”

小修士的疏遠和厭憎絲毫不加遮掩,但卻那麽的理所當然。雲極對花道戍這般不留情面的質問無所適從,只好如往常一樣低著頭一語未發。

花道戍等了半天,也沒能得到雲極的半分回應,不免更加氣急敗壞地跳腳道:“我早就說過了一百遍,我不想再看見你!難道你聽不懂嗎?”

雲極的神色頗有些局促,過了半晌才在花道戍的怒視下朝他微微擡起眼睛,訥訥開口道:“聽得懂……”

“我只是,不太放心你。”

他的嗓音低沉暗啞,語氣裏帶著小心翼翼的意味。可花道戍一點也沒有要聽他解釋的意思,聞言馬上嗤笑一聲,連珠炮似的出言諷刺道:“真是好笑。你為著一顆破珠子跟我翻臉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不放心我?你把我丟進你們妖族水牢裏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不放心我?”

“雲極,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就活該這樣被你騙得團團轉?”

花道戍問的這些問題,雲極一個都答不上來。

他在小修士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安地後朝退了兩步,竭力將聲音放得誠懇輕柔:“對不起。”

花道戍定定地望著那雙碧綠色的瞳孔,和雲極僵持了片刻,忽而覺得一陣泄氣。

果然,又是“對不起”。

這段時間裏,雲極重復了太多遍同樣的話。但“對不起”這三個字對他來講,根本就沒有意義。

小修士頓了頓,朝雲極扯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來:“算了,你愛跟著就盡管跟著吧。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關系了,我管不到你的頭上。”

他說完便徑自疾步離去,回到自己家的院子裏,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透過木門邊緣狹小的縫隙,他看見雲極追到門口,在緊閉的門前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復又轉過身去慢慢地走開了。

那道灰色的身影落寞隱入林間,逐漸消失不見。

花道戍咬了咬牙,一再告誡自己———他走了倒也清凈。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絕不可能再和雲極糾纏下去了。不是麽?

他深吸口氣平復住心緒,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覺,忘掉有關雲極的一切。明天早起,依舊是美好的、全新的一天。

可從天亮一直躺到夜深,花道戍還是沒有能夠睡著。只覺得腦子裏紛沓雜亂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壓抑得他快透不過氣來了。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把整張臉都埋進被子裏,蹭了蹭眼角不知何時泛起的淚意。

怎麽可能,會不難過呢?

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他百般無聊地回到自己的家中,第一眼望見的,就是那個守在他家門前的角落處,等了他很久很久的人。

見慣了雲極漠然冰冷的模樣,花道戍簡直想象不出,他也會有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天。

雲極當時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靠在背後的墻壁上,殘破的衣擺上到處是灰蒙蒙的塵土和早已幹涸的血漬,待看到自己出現的時候,立刻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花道戍不會忘記,雲極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快步向他走去,把遍布裂紋的雙手放在他的肩上,哽了許久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來:“小花,你……你去了哪裏?”

花道戍不假思索地推開了雲極的手,但卻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他是有過動搖的。

然而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士,不想摻合進大人物們的愛恨情仇裏,扮演一個可悲可笑的角色。

況且在認真思考了很多天以後,花道戍懊惱的發現,除了一張與蘇妙妙相似的臉,他實在不知道,他身上還有哪裏可以吸引到雲極的目光。

曾經給過雲極的信任和依賴全無保留,可所有自以為是的心意,最終都化作了痛苦和難堪。

但凡他還有一點點自知之明的話,就不該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連續不斷的失眠並不好受,幸好花道戍沒有喪氣很久,就找到了新的事情可以做。因為第二天上午,他便收到了不周山的下的帖子,邀請他去清執神君的仙尊接任大典觀禮。

花道戍既沒有顯赫的聲名,也不是世家子弟,更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師承,像觀禮這樣的大事,原本怎麽算也不該輪到他的頭上。

這張請柬已經足以算得上是一份的殊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