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往無前(二更)

鐘景明眼中的寒霜仿佛隨著他的低語僵碎成一片,終於化作了深深的無奈。

他仿佛已經失望到不願意再多看鐘淩一眼,連一句話都沒留下便轉身離開了。

鐘屠畫唉聲嘆氣半晌,對鐘淩道:“阿淩,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父親首肯,讓醫官一並替顏挽風療傷,這小子如今哪裏還有命在?你實在不應該因為一個外人這般令他寒心。”

可無論最終弟弟做出怎樣的決斷,眼下都還有數不清的麻煩在接連找上門來。他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了,也匆匆追著鐘景明的背影而去。

鐘淩獨自一個人在原地跪了許久許久,如同一尊泥木雕塑。直到那種頭重腳輕的失重感又再次襲來,他才驚覺遠遠未到可以放任自己黯然沉郁的時候,起身回到房中去了。

鐘屠畫所言果然不虛,醫官與侍童們照顧起顏懷舟,簡直比起照顧鐘淩還有過之無不及。無論是罕見的仙丹妙藥,還是數不盡的靈氣供給,都如流水一般往鐘淩的房中湧去。

不周山上上下下都只有一個念頭——唯願這個天大的麻煩盡早安然醒來,更要緊的是,盡早從這裏消失的徹徹底底。

一連三日,日墜月升,星移雲轉,鐘淩都再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只可惜眾人使出了渾身解數,直到三日之後,顏懷舟卻依舊沒有一丁點將要蘇醒的預兆。

約定好的時間,轉眼就到了。

這天極早,鐘淩便在院中等候。川澤被鐘景明和鐘屠畫帶著走進院門的時候,老遠便看到他挺拔如松的身影逆著光站在晨曦之中。

他倒也不怕鐘淩毀約,走上前來在他面前停住腳步,不緊不慢道:“久聞清執神君是重諾之人,此前已經說好了的事情,想必不會再來阻我。”

鐘屠畫在心中捏了一把汗,他早就做好了今天血戰一場的準備,只盼著鐘淩的身體能因這三日的修養好上了些許,千萬不要再傷上加傷。可鐘淩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見他對川澤稍稍欠了欠身,神色平靜道:“前幾日多有得罪,在下無意挑起魔界與仙門之間的矛盾,自然不會再阻止聖主,你今日就可以把魔尊大人帶走。”

此言一出,鐘景明與鐘屠畫皆是一臉的始料未及。鐘屠畫滿心歡喜,還以為弟弟總算是想通了,但當他聽清楚了鐘淩的後半句話,全場都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鐘淩道:“只是,我要與他一起,跟聖主到魔界走上一趟。”

鐘屠畫回過神來,失聲道:“這怎麽可以?!”

川澤沉默一瞬,發出了聲冷笑:“神君的膽子還真是大的很。”

他的眼神在鐘淩臉上不懷好意地掃了幾個來回:“你就不怕,被我魔界中人給生吞活剝了?”

鐘淩泰然自若道:“自然不怕。”

“哦?”

川澤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底氣是從何而來:“那麽有把握?”

鐘淩慢慢朝他揚起嘴角:“我是跟聖主一起去做客的,聖主自然會保我安然無恙。”

川澤被他說得愣住,好半天才弄清楚他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鐘淩口口聲聲說“跟他 ”去魔界做客,那如果他在魔界裏有個三長兩短,反倒變成了是自己的不是。到了那個時候,仙門正道有的是不肯善罷甘休的理由。

他當然不肯接這個燙手山芋,滿口回絕道:“清執神君有所不知,我魔界中與你們這裏可不一樣。魔修們都是懶散慣了的,誰都不肯聽從我的號令,萬一我一時不察,讓他們傷到了神君,怎麽好對仙門交代。”

“你還是留在自家好好養傷,一但有了消息,我定然馬上派人給不周山送來。如何?”

鐘淩道:“不妨事。我雖不濟,但幾分自保的能耐還是有的。更何況我一定會緊緊地跟著聖主——絕不會讓旁人有機可乘。”

川澤再怎麽說,也好歹是魔界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縱使平日裏常年龜縮在魔窟裏極少出世,但也絕非等閑。他終於被鐘淩的一再為難磨光了性子,柔美的面龐上也再掛不住和煦的面具。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旖麗繁復的衣衫毫無征兆的猛地揚起,寬袖之下颶風鼓蕩,一連數道雪亮的雷刃齊出,來勢洶洶的刺向鐘淩的前胸!

鐘淩迅速矮身閃避而過,那雷刃擊在側旁的地上,將茵茵綠草化作一片焦黑的瘡痍。

他的聽瀾劍仍舊被留在了床榻之前,替他守護著不可言說的妄念,掌心靈力激昂,迎上了川澤的下一招攻勢。

或早或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鐘屠畫早就拎起了流星錘與他一道相抗,鐘景明並未動手,只在一旁,看兒子們險些避不過的時候替他們彈指化去幽毒的電光。

他們兩個人都是小輩,哪怕是一起對上川澤這樣的聖主也勉強能說得過去,可北鬥仙尊要是也像他們一般無所忌憚,事情的性質就變得遠遠沒有現在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