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破局

東方將白,日頭透過天際烏沉沉的雲彩,泛起一絲預示著破曉的淡青色暈影,顏懷舟便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鐘淩被他點了睡穴,還正將腦袋拱在他的手臂上,兀自睡得香甜。他輕手輕腳地將鐘淩打橫抱下屋頂,安置在小屋中的床上。

在鐘淩醒來之前,顏懷舟已經為他掖好了被角,又悄悄吻吻他的發梢,緩步走出了房門。

他毫不遲疑,出了院子便直奔清心苑而去,幾個起落後,已經站在了清心苑的門口。

然而,清心苑中空無一人,那晚消散了的墨舒河並未再次出現,顏懷舟在苑中仔細搜尋,終於找到了一塊還殘留著墨舒河靈力的符石碎片。他捏著那塊碎片沉思良久,將它貼身收在懷裏,重新回到玉鸞宮中那條人來人往的大道上。

在這條道路上,他又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常與他打架的宮中弟子,對他怒目而視的承訓堂長老,早已在仙魔大戰中死去的美麗師姐。他們的面目清晰,表情生動,卻和他前幾日所見到的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差別。

他朝其中一人走去,自背後抽出逍遙一刀劈下。但那人竟像是壓根就不曾看到他似的,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也未做絲毫反抗,無聲無息的在刀鋒之下化作一團輕煙散去了。

一連三個,皆是如此。顏懷舟發覺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殺宮中子弟,不僅被他斬殺的這些人沒有反應,周遭其余的人也都無動於衷!

原本模糊不清的猜測自腦海中一一串聯,顏懷舟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鐘淩與墨舒河一樣與他交流,只是些毫無意識的低級傀儡!

既已開悟,他更是不再猶豫,將全身的靈力盡皆傾注於逍遙刀之上,低喝:“——破!”

隨著這道低喝,以他為圓心的四周猛然湧起狂暴颶風,漆黑的刀鋒帶著毀天滅地之勢,摧枯拉朽橫劈向虛空,自虛空中扭轉出一個巨大的旋流。

星火四濺,眼前虛幻的時空被他這全力一擊撕出了道可怖的裂痕,顏懷舟見有轉機,不假思索地朝著裂痕疾沖而去,但就在此時,裂痕中陡然現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當空朝他躍下,焦急道:“——挽風!”

正是鐘淩。

顏懷舟動作一頓,愕然之下,胸口大石驟然落地,迎上前去欣然道:“阿淩?!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道裂痕頃刻間又隱去了,鐘淩落地站穩了身形,也朝他欣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總能尋得到你!”

……

玉鸞宮中央的大道已被這一擊徹底毀去,消散無蹤,只化作一片空茫。兩人離開此地,在幻境中另尋了一處亭閣坐了,顏懷舟按捺不下滿心的疑惑,追問道:“阿淩,這些天你身在何處,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鐘淩顯然也有許多話要同他講:“說來也十分奇怪,我進入這幻陣之後,便見到了許多年前的師尊。因為實在毫無頭緒,只能將所有的事和盤托出,詢問師尊破陣之法。你呢,可曾遇到什麽事情?”

顏懷舟疑道:“等等,你也見到了師尊?師尊跟你說了什麽?”

鐘淩道:“師尊告訴我,必須一一毀去陣眼後方能脫困。我依師尊所言照做,果然在毀去陣眼後收到了一道靈識傳音,說的是‘幻陣破,至寶出’,但還未及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腳下便出現了條裂縫。我一時不察,踩空墜了下來,便看到你了。”

初見的狂喜層層褪去,顏懷舟只覺得有股怪異之感湧上心頭,他默了片刻,沉吟道:“那你的陣眼,都是什麽?”

鐘淩看了他一眼,嗔道:“還能有什麽,當然是你與師尊兩個。”

——那你,便將幻陣中的我與師尊都殺了麽?

然而這話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只得略過那樹下一吻,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挑重要的講與鐘淩知道。

他注意到,當他講到少年模樣的鐘淩未曾消散,反而重傷吐血的時候,眼前的鐘淩滿臉了然之色,並未表現出任何詫異。

顏懷舟最後還是問他:“……你毀去陣眼的時候,也是這樣麽?”

鐘淩點點頭:“大致相同。挽風,你不要多心,幻陣投射人心,這裏的一切都只是你想象出來的,做不得數。”

他依然那麽冷靜自若,條理清晰,顏懷舟手握成拳,卻觸到自己的指尖冰涼。

也是,這些天裏的留戀、不舍、心痛,全都做不得數的。是他自己無法勘破虛妄,難道還要去怪鐘淩果決無情麽?

“這麽說來,你見到的那個‘我’,便應當是這裏的陣眼了。走吧,我們去先將它毀掉,再看看還會再發生何事。”

鐘淩拿起橫在膝上的聽瀾站起身子,見顏懷舟一動不動,又出言催促道:“挽風,你在聽我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