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謐三天前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她月經推遲了整整一周。

這種情況在很多女人身上並不罕見,但放周謐這兒就有些不正常了,她姨媽一向守時,十年來都如此,造訪前後偏差極少超出過兩日。

起初她沒有特別當回事,決定等上一等,可到了第九天,身上也無一絲一毫腰酸腹痛的征兆,人難免起疑。

周謐回憶了下,越發不解,臨睡前上網偷搜與之相關的問答。

結果指向明確:“如果是生育年齡的女性,出現了月經推遲10天,這種情況要高度懷疑是懷孕的可能性,所以最好用早晨的第一次小便檢測是不是懷孕。”

這下豈止是惴惴不安,簡直雲霄飛車,周謐心提了老高,拿不準到底是什麽緣由。

她不是那種粗線條的人,相反神經還比較激敏,這個晚上毫不意外的失眠通宵。

後半夜,周謐在淘寶下單了驗孕試紙,最大的購買動力並非為了一測究竟,而是評論裏有不少買家說:這是催姨媽利器。

可這點玄學方面的僥幸未能帶來任何成效,翌日清早,她的內褲幹幹凈凈。

延期十天了。

周謐開始發傻。

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不敢面對,更不敢聲張,包括自己的至交好友。

當然,她也懼於在家驗尿,生怕遺漏蛛絲馬跡,叫父母看出端倪,拿盒快遞也跟走私火藥似的小心翼翼。

所以,第十一天的大早,她把它們揣到了公司衛生間,按步驟規矩操作。

說明書上要求靜置平放10-20分鐘再看結果,但她手裏試紙上的兩條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至血紅。

這種現象還有個學名叫“強陽”,表明懷孕已經是板上釘釘,絕無炸胡的可能性。

她懷孕了?怎麽可能?

回顧上一次性生活,已經是近一個月前。

那天是奧星大團建,在隔壁城郊區一個叫星月灣的原生態小鎮,全國各地分公司的人都奔赴而來,五湖四海,彬彬濟濟,她一個小實習生跟在裏邊湊熱鬧,是沒見過世面的小魚苗。

上午開大會,下午做遊戲,過得還算充實。

當晚回到酒店,屁股還沒坐熱,總監就在群裏吆喝,請他們去碼頭那的酒吧嗨一把。

周謐的總監姓原,是個業務能力極強的女人,但她並不一板一眼,好相處又玩很開。

眾人圍坐在包廂裏飲酒,喝高了難免精神亢奮,侃侃而談。

周謐酒量一般,酒品更是一言難盡,所以不敢多酌,只安安分分窩在沙發邊角,兩只眼睛滴溜溜轉,不時跟著大家一塊兒笑。

後來包廂裏抽煙的人多了,跟煉丹爐似的,煙熏火燎,周謐渾身難受,借機尿遁,逃出酒吧透氣。

室內跟外面仿佛兩個世界。

一邊妖魔鬼怪震耳欲聾,一邊卻不沾浮華,天與地是恰到好處的靜默,只有燈火在顫抖,鋪席出水面的銀河。

沿湖走了一段,周謐眺到個熟人,與她隔著道修窄的碼頭,身姿頎長,單手搭著欄杆,似乎在講電話。

說是熟人,也不盡然。

他大約也發現她了,目光沒有輕易掠走,只安靜地停在她臉上,上下唇亦未停止張合,看起來專心又散漫。

風將男人的話語挾來,不是那麽清晰。

也將他純黑的襯衣鼓起,襯得他面色異常白亮。

對視片刻,周謐當機立斷調頭往反方向走,選擇打道回府,變回群居動物。

兜裏的手機倏而震動。

周謐取出來,瞥見名字,似被捉個正著,心臟用力激躍了一下。

她抿抿唇,按下接通。

還沒開口,對面先說話了,混著風聲:“跑什麽。”

周謐被這三個淡卻好聽的字眼釘在原處,從唇瓣間逼出幹巴巴的問候:“老板好。”

對方笑了下,低低的音節,好似石子墜到湖水裏,漾出一圈碎光,也將涼意濺來人耳上,周謐不由縮起脖子。

而她剛剛的稱呼似乎讓男人接下來的話語加持上一層BUFF,那就是命令感與壓迫性,他言簡意賅道出四個字:“過來說話。”

這一說就說進了酒店客房。

位高權重當真了不起,單人套房要比她們一群嘍啰的標間大上數倍,壁紙繁復,燈光晃目,像只美麗而空曠的金籠子。但周謐無暇細賞,男人對她輕車熟路,很快把她拿捏得嚶嚀叠起,被壓下去的時候,周謐恨不能拱成一張弓,只為讓他快些抽箭入弦。

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周謐完全無法抗拒,只能任由自己窒息在激湧的浪頭裏。

中途,他還是慎重地撤離,翻抽屜找出東西。

結束後,周謐面朝男人胸膛,被他撥開濕漉漉的劉海,第一次聽見他叫自己名字:“周謐。”

接著又重復,像是克制已久:“原來你叫周謐。”

周謐擡眸,捧住他臉學他腔調:“原來你叫張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