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十五(第2/4頁)

侍衛們都知道蕭將軍的習慣,從她身邊經過時凝神屏息,放輕腳步,盡量不去打擾她。

程徵遠遠望了她一會兒,叫住一個路過的侍衛,輕聲問道:“大將軍為何磨刀?”

侍衛們與他相處日久,已經很熟稔了,遂隨口道:“這是大將軍多年來的習慣。”

程徵臉上露出不解之色:“習慣?”

侍衛察覺自己說漏了嘴,神色微微一僵,隨即敷衍道:“刀用多了會鈍嘛,當然要時不時地磨一磨,大將軍愛惜她的寶刀,這麽多年都習慣自己磨。”

程徵微微一笑,頷首道:“原來如此。”

今天難得是個晴日,余暉灑在屋脊上,瓦上積雪都被染成了金紅。

隨隨磨完了自己的驚沙,用帕子細細擦去刀身上的油,幹凈的刀刃映著晚霞,流光溢彩。

她將驚沙收入鞘中,看著時辰尚早,折回房中取了桓煊的亂海來。

這刀雖是葉將軍花重金買回來贈與她的,但她始終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刀,好刀也和好馬一樣會認主,不是買賣就能易主的。

她始終想不通桓煊為什麽會讓出這把刀,堂堂齊王總不至於因為缺錢變賣佩刀吧?

她被自己這念頭逗樂了,嘴角不由微微揚起,手下磨得更起勁了。

程徵定定地望著她,她的一顰一笑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磨第一把刀時,她的神情就如老僧入定,可換了一把刀時眼中卻漾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笑意,仿佛落入了萬丈紅塵裏。

田月容從他身旁經過,見他望著蕭將軍出神,喚了他一聲:“程公子。”

程徵回過神來,向她一禮:“田統領。”

田月容仍舊如平日那般一身勁裝胡服,發髻束得緊緊的。她偏了偏頭,眼中帶著些揶揄之色:“磨刀這麽好看?”

程徵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田統領見笑。”

田月容道:“不是磨刀好看,是大將軍磨刀好看,我們家大將軍做什麽都好看。”

程徵臉上紅暈更深:“大將軍為何有兩把刀?”

田月容道:“她慣用的只有一把,跟了她十來年的驚沙,是我們老將軍留給她的。新的那把是幽州的葉將軍前兩年買來送給她的,就是她現在磨的這把。”

程徵若有所思道:“這把想必也是名刀吧?”

田月容努了努嘴道:“刀是好刀,不過大約是仿的。”

她頓了頓,解釋道:“這把刀的刀銘是‘亂海’,我也是最近才聽說,齊王的佩刀也叫亂海。程公子想必也知道,一把刀出名之後便有一些工匠、商賈想沾光,往河朔的市坊裏走一圈,能找到好幾把驚沙呢。”

卻不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程徵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原來如此。”

田月容道:“我們一會兒就要出門,程公子當真不去曲江池看河燈?”

程徵握著嘴偏過臉去,輕依譁咳了兩聲:“在下還是留在驛館中吧,田統領不必顧慮在下。”

他身子骨本就弱,那日逞強將傘給了隨隨,果然就染了風寒,一直遷延了半個月還未痊愈。

說話間,隨隨已擦好了刀收回鞘中,回到房中,拿出一塊黑色綾絹,將刀身裹住,用絲繩捆紮好,拿出去交給小順,吩咐道:“去曲江亭子,將這把刀交給齊王。”

說罷便提著自己的驚沙向外走去。

她穿過庭院,走到田月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準備走了。”

程徵雙頰上的紅暈尚未褪去,深深地看了隨隨一眼:“蕭將軍多加小心。”

隨隨知道他向田月容旁敲側擊打探他們今夜行蹤的事——田月容這人粗中有細,平常看起來嘻嘻哈哈的,但正事上絕不含糊,稱得上謹小慎微,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隨隨並不懷疑程徵為人,救下他後他們將他身世仔仔細細查過幾遍,這才敢把他留在身邊。

不過這人心思細膩,目光敏銳,又喜歡多想,有的事遮遮掩掩反而不好,她便道:“程公子若是想看燈可以去曲江池一帶,離勤政務本樓遠些,那一帶今夜或許不太平。”

程徵點點頭:“屬下知道了。”

他抿了抿唇,輕聲道:“大將軍千萬保重。”

隨隨道了聲好,便即領著田月容等一幹親衛出了門。

她帶來的其余人手早已經分批出門,混入了勤政務本樓附近觀燈的百姓中。

待隨隨一行人出了門,春條和留下的侍衛也商量著要往城南去,小順又問了程徵一遍,見他執意留在驛館方才道:“那我們便走了,程公子小心門戶和燈燭。”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提著燈出了門,偌大個院落只剩下他一人。

程徵回到房中看了會兒書,畫了三幅雪中寒梅圖,可不知為何心神不寧,畫出的畫也一幅不如一幅,皆是不能入眼的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