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第2/3頁)

高嬤嬤親自提了食盒來,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勸道:“殿下,多少用點飯食吧,若實在沒胃口,喝幾口湯羹也好。”

桓煊隔著門道;“孤不餓,嬤嬤去歇著吧,把院門關上。”

高嬤嬤在門外站了半晌,嘆了口氣,終是轉身離開了。

桓煊執起案上的酒壺,注滿一杯,拿起來抿了一口,酒早已酸了,他腹中空空,酸酒灌下去就像有只手在他腹中攪動,可他不覺得難受,甚至覺得心裏舒坦了些。

這是鹿隨隨為他釀的慶功酒。

一杯接著一杯,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酸酒也能醉人,可他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合衣躺在榻上,抱緊鹿隨隨留下的青布大綿袍——他總是嫌這身衣裳醜,可這身醜袍子卻是唯一一件不屬於阮月微,只屬於鹿隨隨的東西。

他怔怔地望著帳頂,帳頂上也織著海棠花紋,他的眼前有些恍惚,那些海棠花便晃動起來,沖他眨著眼睛,譏嘲之意更甚。

他忽然忍無可忍地坐起身,大步走向門口,用力推開門。

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黑了,空中無星也無月,夜色那麽黑,那麽暗,像化不開的濃墨,仿佛永遠不會再亮起來。

廊下的風燈搖晃著,投下昏黃慘淡的光,光暈裏是一棵名貴的海棠花。

桓煊從心底竄出一股怒火,他從腰間拔出一把長刀,向著海棠樹劈砍下去,海棠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攔腰斷成兩截,竟有黑色的血從斷處汩汩地流出來。

桓煊心裏一驚,定睛一看,那淌出的不是血,卻是火油。

火油淌了遍地,流到庭中,又順著台階漫上去,覆蓋了廊廡,然後灌進屋子裏。

桓煊忽然明白過來他該怎麽做了,他欣喜若狂,摘下一盞風燈,用手雜碎了琉璃罩,取出蠟燭投入屋子裏。

“呼”一聲響,火蛇竄起數丈高,很快順著門框、房梁、柱子蔓延,海棠花的平蔭,海棠花的帷幔,海棠花的幾案、床榻、屏風全都燒了起來,整個院子成了一片火海。

他站在庭中忍不住笑起來,那些折磨他的笑眼終於都在火海中化成了灰燼。

就在這時,屋子裏忽然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有些許沙啞,但無比動人,像絹紗在耳畔溫柔地摩挲,可那個聲音此時卻在哭喊:“殿下,殿下,你為什麽要燒死我,桓煊你好狠的心……”

桓煊心中大駭,他站在火場中卻如墜冰窟,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暖意。

他轉身沖進火海中,果然看見鹿隨隨正坐在床上哭。

他忙向她奔去,眼看著只有咫尺之遙,卻聽轟然一聲,一根燃燒的橫梁砸下來,橫在兩人中間。

“別怕,我救你出去。”桓煊往火中走去,火舌舔著他的雙腳,很快他的雙腿都燃燒起來,發出難聞的焦味。

可他卻沒什麽知覺。

“別害怕,我救你出去。”桓煊望著隨隨道。

鹿隨隨的臉在火光裏扭曲起來,明明在哭,看起來卻像在笑。

“殿下,你說過從此不會叫我落單的。”她輕聲道。

桓煊心口悶悶一痛:“是我的錯,我們先逃出去。”

“你自己去吧,我不跟你走了,”鹿隨隨道,“我要回秦州去找我阿耶阿娘。”

“別說傻話,你阿耶阿娘早就過世了。”桓煊伸手去夠她。

可分明近在咫尺,他卻抓了個空,她像影子一樣飄來飄去。

“那我也要同他們在一起,”鹿隨隨輕笑了一聲,“殿下你走吧,火燒起來了。”

桓煊道:“你跟我一起走。”

隨隨搖搖頭:“殿下忘記了?我只是個贗品,只是阮月微的替身,你看我做得好不好?那些海棠花多好看呀,燒了多可惜。”

她忽然收了笑,冷冷道:“桓煊,你以為一把火燒了,就可以忘了你做的那些事?你憑什麽忘記?我還記著呢,你親口說的,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只配做個贗品……”

桓煊心如刀割:“別說了,隨隨,跟我出去吧。”

隨隨偏了偏頭,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不解:“殿下不是喜歡叫民女阿棠麽?”

她蹙起雙眉,臉色變得蒼白,額上沁出了冷汗:“民女好痛,殿下可是恨我?是因為我扮得不像麽?”

桓煊心好像碎成了千萬片,走過去一把將她抱起:“隨隨,你就是隨隨,不是誰的替身。”

她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輕輕地“嗯”了一聲。

桓煊如釋重負,緊緊抱著她往外跑去,一口氣跑到庭中,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半間屋子塌了下來。

桓煊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女子放到地上:“沒事了,隨隨,沒事了。”

女子發出一聲輕笑:“三郎,你叫錯了,我是阿棠啊。”

桓煊心神巨震,定睛一看,眼前的不是阮月微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