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台風

裴凜之一宿都沒睡踏實,因為他的殿下去當販夫了,這是他的失職,沒有照顧好殿下。

天未亮,他就聽見蕭彧摸黑出了門,想象著殿下的千金之軀背著沉重的油罐走那麽遠的路,他就感覺有針在背上紮,哪裏還躺得住。掙紮著起來,剛到門口,蕭彧就招呼吉海一起走了。他在門邊站了許久,到底還是沒追上去,以他現在的情況,只能給殿下添亂。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蕭彧都沒回來。裴凜之憂心蕭彧,掙紮著起來,想幫忙做飯。結果很尷尬地發現,他不會做。

蕭彧沒出事之前,裴凜之是護國公府的主人。其祖父跟隨先皇打江山,戰功赫赫,賜封為護國公,其父隨當時尚未繼位的景平帝平定西狄之亂,為救主犧牲。

裴凜之成了裴家唯一的男丁,承襲了護國公爵位。景平帝將他與自己的子女一起培養,裴凜之便與比自己小兩歲的蕭彧一同長大,感情甚篤。

蕭彧被廢黜後,裴凜之主動要求陪他南下,等於放棄了所擁有的一切。這倒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擔心蕭彧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便打算斬草除根,一並除掉。事實上,到裴凜之這裏,護國公只余下一個虛銜,沒有任何實權。

所以裴凜之與蕭彧一樣,也是從小便養尊處優,唯一吃的苦頭便是自幼習武,十六歲後去京畿戍衛營歷練了兩年,但也從未下過廚房。

蕭彧回來的時候,發現濃煙從自家屋頂上冒出來,以為屋內著了火,趕緊拔腿就跑,到家一看,原來是裴凜之在灶台後燒火,屋子裏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青煙,裴凜之一邊捅灶膛一邊咳嗽,蕭彧問:“凜之,你在做什麽?噗——”他話音剛落,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凜之俊朗的臉龐此刻堪比花貓的臉,沾了不少鍋灰,但他本人全然無知,擡起頭看著蕭彧,如釋重負地說:“地——你回來——咳咳——”

蕭彧趕緊放下背簍,扶起裴凜之:“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麽又起來幹活了。小心別撕裂了傷口,趕緊回去躺著。”

吉海跟在後面進來了,看見蕭彧攙著高大的裴凜之,本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待看清裴凜之的臉後,便有點憋不住,趕緊轉過臉去偷笑了。

裴凜之耳朵尖,聽見吉海的笑聲,便問:“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麽?”

蕭彧說:“有點灰,一會兒給你擦擦。”

裴凜之擡起手抹了抹臉,結果越抹越黑,蕭彧都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了:“你別弄了,越弄越像花貓。”

裴凜之趕緊收回了手,發現自己兩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鍋底灰,頓時有些尷尬:“我想給你做飯。”

蕭彧點頭:“猜到了。不過真不需要你操心,我來就好。我還以為誰把房子點著了。”

“我不太會弄。”

“是不好弄,我也好不容易才學會。”

裴凜之這才想起來正事:“情況如何?”

說起買買,蕭彧喜滋滋的:“還行。賣給糧油鋪子了,每斤六文。價格有點低,不過咱這是無本買賣,也不是不能做。”

“才六文?”裴凜之驚訝道,殿下做得這麽辛苦,一斤才賣六文,這也太便宜了。

蕭彧說:“是不貴,但能賣出去就不錯了,畢竟這兒的人還不知道椰子油。”

裴凜之想起他自小錦衣玉食,如今卻為這點小錢累成這樣,只覺無比辛酸:“郎君辛苦了。”

蕭彧笑笑:“還好。非常新奇的體驗。”

裴凜之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對他的認識遠遠不夠,皇帝恐怕也不會想到,殿下會是一個這樣能屈能伸的人,裴凜之心中那團熄滅的火又忽然燒了起來,無論是何種處境,殿下想必都不會是池中之魚。他要做的,就是護得殿下周全,別的,都交給時間吧。

蕭彧不知道裴凜之心中想什麽,他說:“我給你抓了些藥,除了內服的,還有外用的。你身體底子好,再休息兩天,就能下床活動了,這兩日還是靜臥比較好。不用擔心,家裏有我呢。”

裴凜之點頭:“好。”從經歷這場變故之後,蕭彧就變得穩重了起來,他的韌勁比自己想的要強,自己應該相信他。

蕭彧出來的時候,看見吉海已經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檢查著,生怕弄壞弄臟了。蕭彧將背簍裏的麻布拿出來:“這塊布你拿去,讓人幫你和妹妹做一身衣裳。”

吉海驚呆了,原來這布是給自己買的,他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擺手搖頭,表示不要。

蕭彧說:“拿著,日後你就和妹妹在我這裏做工,抵這布的工錢。我管飯。”

吉海瞪大眼看著他,仿佛不相信世上有這等好事,幹活不僅有飯吃,還有衣服鞋子穿。蕭彧說:“你看我這裏椰子這麽多,我自己肯定開不完,得請你們幫忙,賣油也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