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椰子

“來喝藥了。”蕭彧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墨黑的藥汁送到床前。

倚在床頭的裴凜之看著面前的藥碗,誠惶誠恐地看著面前面如冠玉的少年,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殿下煎的?”

蕭彧不好意思地笑:“對,頭一回煎藥,不太會,有點糊,你別嫌棄,將就喝吧。”

“不、不、不,殿下親手為屬下煎藥,屬下怎敢嫌棄,謝過殿下大恩!”裴凜之就要翻身起來行禮謝恩。

蕭彧連忙喝住他:“別亂動!當心撕裂傷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一點。”

裴凜之只好停下來,顫抖著雙手去接蕭彧遞來的藥。他的殿下何等的尊貴,而今居然親手為自己煎藥,他如何能幹這等粗鄙之事!裴凜之愧疚得簡直想一頭碰死在墻上。

蕭彧看他手抖得幾乎要將碗中的藥潑出來,忍不住調侃:“凜之這手橫掃千軍力挽狂瀾都不在話下,如今竟要端不住一只碗了。”

裴凜之雙手捧著碗,哽咽道:“是屬下無能,讓殿下受這般苦,屬下罪該萬死!”

蕭彧擺擺手:“這是什麽話,真正受我拖累的是你,還要感謝你願意陪我到這窮鄉僻壤來,受這麽重的傷。以後也不要叫我殿下了,我如今是一介平民,這裏再也沒有殿下和屬下,只有朋友。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養傷,趕緊好起來。活兒太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有什麽事放著屬下來做,殿下千萬不要再做了,那些粗活不該是殿下做的。”裴凜之顯然比他固執。

“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我去做飯了。”蕭彧當然沒有理會,他是個現代人,沒有尊卑之分,人人平等,沒有什麽是誰該做誰不該做的。而且放著等裴凜之來做,自己豈不是要餓死了。

他現在要做的事太多了:一日三餐需要自給自足;還要照顧一個傷患;房子破舊無比,房頂都塌了,得想法子修葺;院中雜草叢生,院墻坍塌,都需要好好處理;更長遠一點,還要找個營生來養活自己;甚至還要考慮躲避不知道藏在哪兒的暗箭。

這麽多事需要操心,以至於他都來不及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傷春悲秋。這事太詭異了,說起來簡直是匪夷所思,他出差去做調研,路上遭遇車禍,一睜眼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身邊火光映天,屍橫遍地,血將海水都染紅了,只有裴凜之還活著,但已危在旦夕,若不是他及時為他止血,這會兒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了。

是的,蕭彧穿越了,從一個二十八歲的農學博士變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雖是同名同姓,這少年來頭卻不簡單。

他是安國的前太子,兩個月前剛剛被廢黜,原因是他的外公大將軍周起意圖聯合外族逼宮謀反,被皇帝扼殺在搖籃中,周氏一族二百六十三口被滿門抄斬。母親周皇後死諫,亦是蚍蜉撼樹,無能為力,最後觸柱而亡,身殉父母。

蕭彧倒是逃過一死,但太子是做不成了,被貶為庶人,流放崖州,也就是後來的海南島,歷史上著名的流放之地,如今還是一片原始的蠻荒之地。

然而即便這樣,待他九死一生跋山涉水抵達崖州時,還是遭遇了伏擊,隨行人除了裴凜之,無一活口,甚至連蕭彧都換了個靈魂。

最是無情帝王家。很顯然,就算是被廢了,流放邊地,也不見得能讓你安穩活下去。自古以來,廢太子有幾個能得善終?

這樣的事偏生讓蕭彧這樣一個現代人趕上了,除了苦笑,也是莫可奈何。

蕭彧覺得大將軍造反未必是真,皇帝要除大將軍絕對是真。畢竟哪個皇帝也不願意看到一個手握重兵的外戚,更何況他早就想廢長立幼,立趙貴妃的兒子蕭祎為太子。如今皇帝終於得償所願,高枕無憂了。

至於這個安國是哪朝哪代,蕭彧從歷史上找不出同一個相對於的皇朝,從他接收的記憶來看,似乎跟歷史上最混亂的南北朝時期的南朝非常像,都是偏安東南一隅,北面異族強敵環伺,安國靠著北面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矛盾夾縫中求生。

這些都不是蕭彧當下要關心的,他關心的是現在怎麽活下去,畢竟這條件太艱苦了點。

所謂流放,其實就是坐沒有圍墻的牢,要麽充軍,要麽服苦役。蕭彧作為廢太子,到了流放地的待遇還算不錯的了,崖州刺史沒提勞役要求,還給他安排了住處。畢竟皇帝只是貶他為庶民,並非是真正的罪犯。

只是這房子太破舊了點,說是前任縣令的居所,離任後廢棄了。房子裏什麽都沒有,廢棄的房子,裏面的東西自然早就被人合理廢物利用了,留給蕭彧的只有四面墻和一間完好的草頂房,另外幾間恐是給台風掀掉了。

真正的家徒四壁,四面八方都透風,幸而這裏是崖州,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不至於凍死人。但也必須要修了,否則台風一來,最後一間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