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客青衫107(第3/4頁)

時光倥傯,輕快如流水。

小半個月,又這樣過去了。

西淮真正恢復到能下床走一走那天,正是一個艷陽如煦的中午。

他踉蹌著一點一點走到房前,扶著門框看院外金粉般的日光。

他沒有披外袍,只穿著一身單薄到極致的裏衣,渾渾噩噩許久,儀容也沒有打理。

西淮覺得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很醜,憔悴蒼白,虛弱得就像一個鬼魂。

具體過去的十余天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只停留在自己朝銀止川請求死亡,他卻遙遠地冷漠地看著自己那一瞥。

再之後似乎有人抱過他,纏綿眷戀得就像他曾經在銀止川那裏得到過的溫暖,但是西淮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幻覺。……畢竟,那個人已經不可能再如往常那樣願意給他光與希望了。

“你醒了?”

西淮走到房門外,銀止川正在院子裏,不知道在打磨什麽。

銀止川聽到廊下傳來的動靜,扭頭朝他望過來。

西淮的白衣被風吹得揚起,顯出一身消瘦到極致的身體骨架。

他略微點點頭,銀止川卻又回過頭去,不再看他,好像很不在乎似的,漫不經心說:“看來你運氣很好啊,沒有上京的藥,也沒死。”

——一幅隨意至極的態度,一點看不出過去的半個多月裏,他是怎樣的不眠不休擔憂眼前人。

只故意地將這一切都揭過不提。

西淮皺了皺眉,他嘴唇幹燥,似乎還有一點起皮。

但面對銀止川,他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看到我的醜態,你高興了麽?”

西淮低啞地輕聲說。

銀止川唇角翹起來,道:“高興啊,高興得不得了。”

“一想到欺騙我背叛我的人,原來也有這麽一番難熬的樣子,真是心裏暢快了不少。”

他眉宇間滿是吊兒郎當的紈絝氣,完全將昏迷時繾綣凝望著西淮的自己,和此時漠不關心的自己分裂成兩個人。

“你在做什麽?”

西淮靜了靜,似乎不願意再聽他說這些叫自己難過的話,轉而將注意力移到了銀止川手上。問道:“擋劫命牌……?”

“是啊。”

銀止川散漫說,“當日因為林昆沒有去成,半路折回來了。這幾日我又跑了趟寺廟,將我們定來世之約的那個小匣子拿了回來。”

“……”

不得不說西淮當初提出,在埋下木盒的地方立下一根桃樹枝作為標志,是有相當的先見之明。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今日的情形,所以在開始的時候就為銀止川留好了“退路”。

銀止川有時候再回首,想到他們曾相處過的點點滴滴,那些當初他並不明白的言外之意,而今了然過來,都感覺心頭好像被一柄小刀割著,傳來鈍鈍的長久的痛。

“我記得我說過……”

西淮喉嚨滾動了一下,說道,“倘若你真的有一天想要將它拿回來,不要讓我知道……”

銀止川咧嘴一笑,很輕快的,像個少年一般說道:“噢,但是我怕你也很擔心,想到下一世還要與我相遇,所以才特地這麽告訴我的。”

“……現在你可以親眼看著,我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相遇了。”

他的手修長有力,掌心帶著點修習槍術而有的薄繭,就那麽清脆的一聲,很輕易地就掰開了木匣,將西淮的小偶與自己的那個拿出來,分別放到兩個盒子中。

西淮的手指掐入掌心中,深深到見血的地步。

“沒有人會一直等著你的,西淮。”

銀止川說:“而且我也並非是死打爛纏的人。你我這一生的緣分盡了,來世就不要再相見了。”

我從來不後悔與你相遇。

看著慢動作一般被自己隔到兩側,孤零零地躺下的小偶人,銀止川也有一些悵然。

但他在心裏說:不過這樣的緣分與心愛,這樣痛的情與劫,受過一次,也就夠了。

風輕輕吹過去,冬天的沒有雲的下午,幹燥得吐出一口氣就會凝結成白霧。

西淮和銀止川隔著數步之遙站著,那幾乎是近到咫尺的距離,但銀止川卻覺得自己與西淮仿佛隔著天塹。

他們默默看了對方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然後銀止川漫不經心地一笑,從西淮身邊擦肩走了過去。

如果你說想要我留下來,那麽我就為你留下來。

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銀止川在心裏最後一次想。

哪怕是來世之約,只要你告訴我你想要再遇見我,在沒有血仇與藩籬的隔閡下,再一次與我重新開始。

那麽我也會再與你定來世之約。

但是直到他走過,西淮也什麽都沒有說。

銀止川閉了閉眼,壓抑地轉過了拐角,沒有回頭。

……但是實際上,在銀止川說出“我們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相遇”的下一秒,西淮就已經控制不住地倚住了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