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客青衫 90(第2/2頁)

“六哥。”

那名黑衣的男子便靜靜走過來,以高而偉岸的身軀遮擋住了花辭樹。

他輕輕地把花辭樹摟到懷裏,然後也不見他怎麽使力,就腳尖那麽一挑,輪椅就豎立起來,被他以肩膀頂住。

他一邊摟著花辭樹,一面頂住輪椅,就這麽往門外走去。

花辭樹毫無知覺的殘腿被他安置得很好,只有些略微的咳——這夜裏的寒風太涼了。於是就也順手抓起黑衣男子的披風蓋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人,他願意為花辭樹一起墮入深淵。

但是……西淮是舍不得銀止川這樣做的。哪怕他或許願意。

所以,花辭樹永遠也不會明白西淮的痛苦與掙紮。

……

銀止川把賑銀調查這邊的進展告訴李斯年之後,還順便聽到了驚華宮裏的一些事。

——楚淵似乎和沉宴開始生出間隙了。

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只覺得無從由來地兩個人好像生分了起來。沉宴似乎從蒼雲殿出事那次之後,就和楚淵的關系變得十分微妙。

雖然沒有明說,但宮裏稍微有點眼色的都看得出來。

他們不知道怎麽回事,楚淵也不說。

有些宮人察言觀色,趨炎附勢,逐漸對求瑕台那邊怠慢起來,楚淵也只是沉默。

他的心思全在言晉那邊,想怎麽把言晉救出來——

他不願意言晉因為自己受連累。

但是楚淵卻不知道,在那深不見底的底獄,言晉正在崩潰、懷疑一切……以及,離他越來越遠。

“逐顏,逐顏——”

銀止川哼著小調,踏進瞻園。

這一天陽光很好,銀止川從回來的路上還帶了一串白玉蘭和糕點。

他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但是白玉蘭是星野之都這個季節特產的,銀止川不知道西淮有沒有見過,就想著買回來給他看看。

然而西淮的房門緊閉著,瞻園也安靜至極,仿佛沒有人跡。

前幾日起西淮就以傷了風寒的借口自己在瞻園待了好幾天,銀止川都沒有怎麽見他。

而今見他依然屋內毫無動靜,不由心裏一輕,推開門就邁腿走了進去。

屋內黑沉沉的。

西淮放下了簾子,外頭的光一點也沒有照入。

床榻上堆著很多被褥,毯子淩亂地擠在一起,一眼望過去,銀止川幾乎沒有看到西淮的人。

過了片刻後,他才找到那個被單下微弱的起伏。

“怎麽了?”

銀止川扒拉出那個藏在被子下的消瘦身形,看著他明顯不太對勁的神情,探了探西淮的額頭:“哪裏很不舒服麽?”

然而西淮聲音淡淡的,也很低,帶著一點沙啞,被銀止川拋出來後,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很畏光似的。

他閉著眼低聲說:“沒什麽。”

“你的臉色好差。”

銀止川說:“是不是病了。”

西淮不吭聲,只仍然縮在床角。

“要喝水麽?”

銀止川又問。

他從桌上端來了茶盞,給西淮倒了一杯水,送過來前,還微微試了一下水的涼熱。

然而西淮並不看他,只翻了個身,往更深的床角裏去了。

“不要鬧脾氣了。”

銀止川苦笑說:“快來把這杯溫水喝了,要是還哪裏難受,我們就叫大夫。……喏,這裏還有我今天剛在街上看到的白玉蘭和紫薯糕,你要不要來嘗嘗看?”

其實西淮原本也沒有怎麽傷心的。他這麽木然地躺在床上已經有好幾天了。

但是就在聽到銀止川這樣和他說話,哄他來喝水,又說給他帶了自己在街上看到的好玩的新奇的玩意兒時,眼淚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從眼角無知無覺淌下來。

“是不是我哪裏惹你生氣了,嗯?”

銀止川看西淮不動,又問,開始反省起來:“那天早上親你之前沒漱口,到現在還記仇呢?哎……對不起,我錯了,顏顏,你不要同我生氣好不好?”

他看著西淮單薄瘦弱的脊背,埋在那一堆厚厚的衣物和毛毯中,就像一只別扭又可憐可愛的貓。

他忍不住去擼了一把,又揉著西淮的後頸,以前他們總這樣的——

如果西淮生氣了,銀止川哄他,就會去戳他的後頸那一塊。

那裏是西淮的癢癢肉,如果西淮忍不住笑起來了,就兩個人重歸舊好。

但是這一次,無論銀止川怎麽逗他,西淮都不肯從被單裏擡頭。

銀止川忍不住放輕了聲音,低低地說:

“到底怎麽了呀……顏顏?”

“不要碰我了。”

然而他等了許久,才等到從被單裏傳來的悶悶的帶著哽咽的聲音:“不要碰我了。……你走,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