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客青衫 49(第2/3頁)
銀止川道:“如果活著是生不如死,那活著也不再有那麽大的吸引力了。”
“你現在還覺得廢除欽天監會令百姓的信仰分崩離析麽?”
他又問:“動搖民心?”
林昆默然。
“我本以為……”
他極低聲說。
一種極大的無力充斥了林昆的心,他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這種感覺,只是無力。
在他以為拼命做事,總能讓這個國家越來越好的時候,但是原來有那樣多他從不知道的惡事,在陰暗的角落生根發芽。
“林大人,不必自責。”
靜默中,驀然西淮突兀地開了口。他微微眯起眼,看著他們即將離開的這片光禿禿的山,風中他的碎發被微微吹拂了起來。
青衫人說:“你只是一個人啊……即便傾盡全力,也無法與眾多宵小為敵的。”
他的聲音很低,猶如在穿越時光說給另個人聽。
像在與林昆交談,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語。
林昆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小倌會突然安慰自己。
一路上他甚至都刻意避開了他與他說話的。
“……明天我再來一趟。”
林昆抿唇說:“這件事,總要解決。”
西淮卻笑了,說:“明天麽?你明天來,她們也許就不在了。”
林昆和銀止川臉上都露出訝異的神情。
是的,西淮終於想通了。
就在方才,他突然明白了女人為何說“你們來得太晚”,進去時她又說弄臟了圍裙,請他們稍等。
甚至那指甲縫裏的暗沉汙跡也得到了解釋。
——因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殺死了那個司歷。
那兩個放在黑黢黢中堂角落裏的包裹就是她們的行李,在銀止川與西淮敲門時,她正準備帶著女兒逃走的。
所以才隔了那麽久才開門,她在猶豫。
他們的到訪擱置了女人的計劃,使她匆匆將行李藏到了門後。
“我們現在回去,還能看到那個男人的屍首罷?”
西淮漠漠然說:“他應該剛死不久,也許就埋在院子裏。”
那名司歷也許是來再讓女人求他,得意滿滿地欣賞女人的絕望神情,讓她知道自己錯了——身為低微的螻蟻,竟然敢反抗!
那麼你只能得到更殘忍的懲罰!
卻不知道女人早已經萬念俱灰,身處毫無希望的絕境下,她早已經瘋了。
他去找她,她正好拖著他一起下地獄。
在小狸花嗅著味在院子裏刨土時,西淮就覺得有些異樣。
林昆臉色驟變,果不其然立刻轉身,沿原路匆匆走去。
西淮卻站在原地,只是靜默地看著。
“你不去麽?”
他問銀止川:“你也是朝廷命官。”
“不去。”
銀止川懶洋洋一笑:“我覺得那司歷倒是死得好。若是這女人被捉住了,回頭我還往刑部打個招呼。”
西淮極輕地笑了一下。
“只是我覺得你有些特別。”
銀止川說,“為什麽你這麽平靜?在知道院落中也許有死屍的時候,你甚至一絲失態都沒有表現出來。
“我是見過人死的。”
西淮慢慢說,他的神態也漫不經心,似乎沒有絲毫在意之處。
銀止川以為他說的是曾經提及過的,在冰河上看見同伴落水,而束手不救的事,實則不是。
在三人之中,西淮是第一個發現異樣,判斷出女人已經將司歷殺害的人。
只因為他太熟悉那種恨不得將那些牲口一樣的東西一起帶入地獄的感覺。
那種恨和無法克制的反胃,會叫人不擇手段,忍不住全身發抖,直到叫他從世上消失才能平復。
起風了,西淮穿的單薄,風揚起他的碎發,將烏黑長發吹得微微淩亂。
他禁不住咳嗽起來,慢慢彎下腰去,銀止川慌忙回過身來拍他的脊背:
“怎麽了?”
西淮搖頭,推開銀止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自己慢慢直起身來。
“沒事。”
少年人低低地輕聲答:“有一些冷。”
銀止川蹙眉看著他,似乎很擔心,但是他們今日出來又沒有帶披風。
如果脫掉外袍給西淮,穿著夾衣在路上走,終究很奇怪。
但銀止川只想了一下,就很幹脆地褪下外袍,遞到西淮手裏:
“拿著吧。”
西淮詫異地看著他,銀止川吊兒郎當一笑,渾不在乎說:
“反正也沒有人敢笑我。——銀七公子,放浪形骸,這星野之都的人不該早就該習慣了嘛?”
此時已經至下午了,但是日頭並沒有很盛,甚至有些陰陰的。
西淮肩膀上蓋著銀止川的袍子,是很輕軟華貴的銀白軟緞,擱在肩膀上並不重,但是很有存在感,西淮甚至能感覺到它從銀止川那裏帶來的,一些殘余的體溫。
他又想起自己第二次見到一個人死亡的過程——那似乎也是在一個這樣陰沉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