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客青衫 48(第2/2頁)

銀止川露出一個林大人你真是比我更“何不食肉糜”的神色,轉向農婦:

“那你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欽天監的那幫人,怎麽會想著和你過不去的。”

女人默了默,似乎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半晌,才輕聲說:

“我……我是個暗娼。”

“……”

銀止川:“……”

從坐在他們對面起,農婦就顯出一種非常坐立不安的神色,起初銀止川以為那是她對提及自己女兒時的羞恥。

但是後來才明白,一個母親是永遠不會以女兒為恥的,無論如何她是什麽樣。

她羞恥的只是自己。

三人中,只有西淮的神色較為平靜,似乎對女人的回答毫不意外——

是的,其實從剛進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女人的衣物雖然簡樸,但是收拾得異常幹凈。甚至茅屋的窗台上還擺著幾盆小小的夜來香。

放這種別有寓意的香在窗前,在貧民窩棚是極少見的情況。

掛在門上的那個木牌也是字跡朝外的,以朱紅筆書寫。實則是暗示屋內無客,可以推門。若有客人前來,則會將木牌反面朝外。如此手法,只有暗娼才會用。

……最重要的是,婦人面對銀止川和林昆時,那種下意識的局促,銀止川以為是緊張,但其實不是。

那只是一種對陌生男人條件反射的恐懼,忍不住做出自我保護的姿態。

那種心理,大概只有同樣經歷過類似事情的西淮才能注意到。

水青衣衫的人神情嘲諷地笑了笑,漠然地垂下眼,去玩懷中小貓。

“那你是怎麽得罪了欽天監的人?”

銀止川又問:“暗娼……要禁也是衙府的事,不至於就要把女兒沉湖謝罪罷?和他們欽天監有什麽關系。”

“民婦從前是欽天監監侯大人的下堂妾,跟了監侯大人半年。”

唇微微顫了顫,囁嚅著,半晌女人才鼓起勇氣,說:“只是監侯大人妻妾太多,半年之後小女就被趕了出來。監侯大人只有偶爾,偶爾才會來看……看民婦……”

這下銀止川真是震驚了,欽天監的監侯只是朝中的正九品小官,比俗稱的芝麻大的七品官還要低兩階。平常連上朝面聖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離殿門很遠的地方跪著聽。

沒想到在民間,卻已經這樣興風作浪了。

“那後來呢?”

銀止川問:“你既然從前是他的下堂妾,那麼無論如何,總不至於翻臉不認人罷?又怎麽會故意把你的女兒寫到祭祀名單上?”

“不是他寫的……”

農婦說:“是旁人。……都怪我做事不小心,得罪了人。”

她手指在說話時無意識攥緊了,似乎在竭力忍耐著什麽,臉上顯出一種悲哀懊悔的神色。

西淮注視著她這種神色,幽寂如深潭的眼底微微一動。

其實從被監侯的家中趕出來之後,只過了兩年,女人就已經被那名監侯厭棄了。

從滄瀾來的流民不少,其中不乏姿麗殊眾者,更何況每次來還得面對這麽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屙屎屙尿的都拉在屋裏,屋子裏都一股異味,監侯大人看著就煩心。

他厭倦了女人,漸漸地也就不再來了。

女人卻拖拉著一個他的癡呆女兒,又沒有生活來路,只能做起了暗娼。

“他手下的司歷很喜歡來找我……”

女人垂目說:“大概是聽說我做過他的下堂妾。”

睡上級的女人真是所有下級小官的愛好,尤其是在上級那裏受了氣的時候。

那名官職比九品監侯還要小的司歷常常來找女人,每次來都是心情不佳。

但是無論他怎麽態度粗暴,女人總能拿到錢。這麽想著,也就忍了。

湊湊合合過了幾年,癡呆的女兒漸漸長大了,女人一直在省錢,盼望能治好她的病。

只是有一日,那名司歷再來的時候,他快活過了,懶洋洋地躺在床頭抽卷煙。

女人還在窗下給他洗襪子,突然朦朦朧朧地聽見他不知道什麽意味的說:“小棉也長大了啊。”

女人一怔,迅速從窗下站起來,卻見男人已經把手擱到了女兒的肩膀上:

“我看看……發育得怎麽樣?”

他手搭著癡童的衣物,眼看就要往下撥。

女人大叫一聲,登時踢翻了木盆沖進來,那男人卻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

“你已經老了!”

他說,“總歸是個不懂事的娃,癡都癡了,做什麽她也不知道嘛!……這就是主簿的女兒?噯……卻是靠老子的銀子養大的。”

男人哼唧著:“老子享受享受,也不為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