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花謝時 31(第2/4頁)
他想起那個在大雨中給他打傘的年輕君王,江州的西湖邊為他烤晾衣物的俊朗少年,他肆無忌憚地握著他的心,然後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你以為孤會喜歡你嗎?”
秦繹說:“你是個什麽樣的東西,孤會喜歡你!?”
慕子翎被雨水淋著,已經全身都冰涼一片,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秦繹卻望著他,大聲吼道:“孤喜歡的永遠只有雲燕太子慕懷安!你不過是個能勉強用用的替代品罷了!!”
他這話出口,不僅慕子翎被割得良久說不出話,秦繹心中也一片麻木的鈍痛。
但他刻意忽略了這疼痛,就像他大吼出聲時,也好像是在把這話說給自己聽一樣。
“你就是個卑劣的替代品。”
秦繹又重復了一遍,說。
“原來是這樣。”
慕子翎極緩喃喃。
他點頭,道:“好。我明白了。”
“……是我的錯。”
“——怪我冷極,也不該去撿別人不要的柴火。”
良久,慕子翎注視著秦繹,笑了一下。
雨中,他失魂落魄的神情落在秦繹眼中,竟然沒令秦繹感到一絲快慰,反而心口一陣難以形容的悶痛。
他喉嚨滾動,壓抑地閉了閉眼。
“……到此為止吧。”
秦繹說:“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話已至此,他話畢,舉起了手——
而後狠決揮下,騎兵們再次沖鋒。
慕子翎陰魂在握,毒物們蓄勢待發。
綿密沉重的雨幕中,無數士兵哀嚎著倒下,沖刷著泥地的雨水都在無形中被染得赤紅。
秦繹眉目堅毅,鼻梁硬挺,唇如折鋒,眼窩深邃,正是一副再俊朗不過的好皮囊。
但是這幅皮囊,卻是引誘慕子翎走向深淵的禍首。
秦繹目不轉視地看著慕子翎,沉重硌身的鎧甲中,裹著傷口的白紗早已被血水浸透。
方才他僅用銀針將傷口縫完就趕了過來,此時已經微微有些發冷汗。嘴唇也十分冰涼。
但是他不得不在這裏:
除了他,沒有人能壓制得住慕子翎,將慕子翎帶回去。
騎兵們節節敗退,無跡可尋的陰魂厲鬼們四處伏擊。
猶如等來了一場啖肉飲血的狂歡之宴。
慕子翎麻木縱容——
是的,這才是他。
這才是他百鬼之首公子隱。
何必偽裝呢,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就讓他們看看清楚——
艷麗的皮相不過外表,裏子裏是怎樣血腥冰冷的骨,和早已腐朽墮落的魂。
這是他第一次在秦繹面前肆無忌憚地殺人。
——他從前不想讓秦繹看見自己這個樣子的。
“公子隱”如何,“百鬼之首”如何,他不想讓秦繹知道。
但現在他已經無所謂了。
一滴殷紅溫血濺到慕子翎臉頰上,他甚至輕輕擦去,然後直直看著秦繹,放到唇邊一點點笑著舔舐掉。
他無所謂地看著秦繹,冰冷而漠然地等待著他露出何種表情。
秦繹沒有反應。
他始終沒什麽動作地等在原地,猶如在等待著什麽。
夜越來越深,雨勢完全不減。
就在慕子翎以為這場無聊的紛爭即將結束的時候,綠洲外卻傳來了種奇異的鼓聲。
鼓聲忽遠忽近,隱藏在滂沱的雨聲中,慕子翎竟一時沒有注意到它是何時響起的。
這種毫無規律可言的鼓點透著無窮的詭異,時而如潑豆撒米,時而如震耳雷鳴。
慕子翎蹙起眉頭,警惕地實驗著自己對陰兵的掌控。
……然而,就在他奇怪的發現陰兵對此絲毫不受影響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突然聽不見聲音了。
耳邊一片寂靜,在刹那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皮影戲一般的動作和廝殺。
慕子翎頓了一下,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卻在再下一刻,他的視線也消失了。
慕子翎站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周圍的一切都突然不見。
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慕子翎試探著喚了一聲:
“阿朱?”
他警惕起來,卻就在下一刻,一股劇痛從他的左手傳出——
秦繹第二次射穿了他手腕。
所剩不多的騎兵們一擁而上,飛速將慕子翎撲倒。
慕子翎劇烈喘息著,幽深漆黑的眼睛裏卻全然沒有焦點。
最後,他感覺有一只指腹上帶著繭子的手掌擡起了他的臉,秦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奪人心魄的團圓鼓,沒有聽說過罷?”
“十三口,都是用你曾經所殺無辜之人的骨皮所制。為了它,雲隱道長費了十年的壽命與道行。”
慕子翎卻什麽也看不到了,秦繹一手就捏住了藏在慕子翎懷中、試圖咬他的阿朱,裝進瓷罐中。
他面色發白地站起身,不帶一絲感情地寒聲道:
“押著他,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