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柳澈深番外

山間的霧氣層層疊疊,初春的細雨微涼,雨絲滲透進空氣裏,飄散而下,朦朦朧朧如湖面升起的霧氣。

柳澈深回了自己院子,整理閉關的包袱。

他打開櫃子,拿了書籍和清心咒,可轉眼又放下了。

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一旁放著的衣衫,翻開新的衣衫,拿出底下藏著的兩件衣衫和絲帕,放進了包袱裏。

旁的,也再沒有需要帶的。

柳澈深理好包袱,邁出門,外面的雨越發大。

他撐著油紙傘,一路往山上走去。

到了院子門口,他將傘收起,傘面上彌漫的霧珠,晶瑩剔透,串聯而下滴滴落在幹燥的地面。

他將食盒放著一旁,進了屋裏。

她又不知去哪裏了。

書桌前還擺著筆墨,紙上的墨水沒有幹透。

窗戶忽然被風吹開,那一張薄薄的紙,當即隨風吹落在地。

柳澈深上前撿起那張紙,無意瞥見了上面的字。

‘恒謙,晚間回來看望你師妹一趟,她身子不舒服,需得你來哄她。’

他知道,不是師妹需要子謙,是師父想見他了……

子謙離開幾日,師父就掛念在心,他離開幾年,她從來不曾說過讓自己回來。

柳澈深視線落在這張紙上,許久才收了回來,將紙原封不動地放回原位,拿鎮紙石壓著。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屋裏傳來腳步聲,柳澈深只能一躍而上,坐在了外頭的房梁上。

他下意識地避開,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現下的情緒,讓她發現了端倪。

才剛剛上去,就看見那抹白色身影。

她抱著一只仙鴿出來,走到桌前,將那字條綁在了仙鴿的腿上,可卻沒有馬上放飛仙鴿。

而是站在窗旁若有所思,似乎在猶豫什麽,下不了決定。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知道,必是和子謙有關。

她或許怕這樣叫他回來太過直白罷?

柳澈深自嘲一笑,看著她,心裏不甘。

可再不甘又怎麽樣,她眼裏也不會有他……

他這般想著,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轉頭看來。

他第一次不想躲,也難得任性地沒有避開。

他想,她要是看見自己,會不會很驚訝,會不會短暫地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可惜她沒看見,只看了一眼趴在門口睡覺的坯疇,就收回了視線。

他有些失望,可又慶幸她沒看見,否則只怕一眼就會知曉他的不堪心思。

細雨漸下漸停,霧氣隨著春風飄過。

她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吹過她衣袖的風,輕輕拂過他垂在廊下的衣擺,像是有了觸碰,如果每日都能這樣也好。

可惜這是最後一日了。

他守了她半夜,屋裏一片安靜,只有她細微的呼吸聲傳來。

風吹開了窗,有些涼意。

柳澈深頓了一下,下去輕輕推開房門,進了屋裏,幫她關上了窗。

本打算出去,可回轉的腳步卻不受控制走近床旁。

皎白的月光籠罩下來,屋裏很清晰,她不愛滅燈睡,朦朧的光輕輕籠在她面上,顯出平日裏不常見的稚嫩乖巧。

她很愛睡覺,睡著的時候都沒了防備。

柳澈深看了她許久,俯身靠近她,想要吻上她的唇,卻又克制地停住了。

他往上移去,連額間都沒碰,像虔誠的信徒,不敢觸碰她的肌膚,唯恐她不歡喜,因他不是子謙。

他壓抑幾許,輕輕親吻了她發間,輕如羽毛落下,沒有一點重量。

良久,才低聲開口,“師父,弟子愛你。”

他聲音輕得像是在低語,只有他自己聽得見,連窗外的風聲都比他的聲音大上許多。

拈花睡夢之中似乎聽見了,含糊不清的應他,“什麽?”

柳澈深看了她許久,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再開口說剛頭的話。

拈花在睡夢中似乎好奇得不行,模模糊糊的嘀咕,“什麽呀?”

柳澈深看著她,眉眼彎起,溫柔應了一聲。

拈花似乎有些被氣到,在夢裏又急又嘀咕,小眉頭皺得很緊。

柳澈深看得仔細,伸手輕輕點向她的眉間,幫她撫平了那上面的痕跡,卻依舊不敢開口。

他想起鴛鴛白日問的話。

“師兄,你不怕師父收很多徒弟嗎?”

“師兄,你有傾慕的人嗎?”

他回答的是,不怕,沒有。

可其實是反的。

他怕,他有。

他怕她收很多徒弟,怕她再也看不見自己的存在。

他傾慕於她,怕她知道,又怕她永遠不知道……

明日他便要走了,心魔剔除又豈是這般容易,或許這輩子他都見不到師父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記得自己?

記得她有一個弟子,默默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