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顆小太陽(舅舅)(第2/3頁)

男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有些礙眼,笑著揮揮手道:“我走了,你們慢慢談。”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尷尬的氣氛開始蔓延。

方灼意識到自己的來訪有些冒昧,空氣沉悶得讓她無法呼吸。她正準備找個理由離開,就聽葉雲程搜腸刮肚後問了一句:“你爸對你不好?”

方灼沒有回答,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表情的變化,好似沒有聽見。

但葉雲程可以猜到。雖然只有短短幾句交談,雖然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他似乎可以從面前這個清冷寡言的孩子身上看出許多。

葉雲程說:“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你隨便坐坐。”

他掀開被子,找到拄在床頭的拐杖,勉力站了起來。

左腿膝蓋以下都是空蕩蕩的。

方灼眼皮跳了一下,在對方望過來前,先一步挪開視線,散亂地在窗口附近徘徊。

葉雲程往裏面的廁所走去,不忘回頭叮囑道:“你隨便坐坐,我很快就出來了。”

他進了衛生間,將門關上。鏡子裏照出一張頗為狼狽的臉。

憔悴的面容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渾渾噩噩了多麽長的一段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時是什麽神情,這樣邋遢的模樣是不是會讓方灼討厭,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兩把水。

冰涼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臉龐,還有部分沖進了他的眼眶,帶去輕微的酸澀。

他不大自然地彎下腰,伸長手臂在下方的櫃子裏摸索,隨後找到一個老舊的剃須刀。

可能是躺久了腿麻,也可能是情緒不穩定所以手抖,他剛剃到一半,一下摔了下去,等爬起來的時候,下巴上多出了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葉雲程慌了,趕緊用水沖洗。然而傷口上的血液卻怎麽都止不住。

他只能放開拐杖,將身體的重量靠在盥洗台上。單手捂住傷口,另外一只手堅持地剃刮胡須。

等終於把下半張臉的胡茬給拾掇幹凈,他快速洗了遍手和傷口,推開門,輕手輕腳地往裏屋走去。

裏面也是一個房間,只是太久沒人居住了,最大的作用變成了儲物。但生活氣息依舊保留著。

墻上貼著海報,床邊擺著收納好的被褥,地上還放了兩雙褪色的鞋子,好像住在這裏的人隨時都會回來。

葉雲程憑著記憶,從木櫃的抽屜裏尋找創可貼。

因為他的動作,擺放在櫃台上的相片倒了下來,葉雲程趕緊去扶正。

沒翻箱倒櫃一陣,照片又倒了。

葉雲程將它拿起來,用手指擦過照片上的灰塵,裏頭的人影卻怎麽看都是朦朧的,好似隔著一層水霧。

是眼睛花了。

所有的忍耐都在這一刻告罄。他擡手捂住臉,任由眼淚嗆出來,壓抑著聲音小心抽噎,讓這一陣翻江倒海的情緒有個宣泄的出口。

方灼回來了。

多少年這個家裏都沒有出現第二個人。

她是需要自己的嗎?

葉雲程恍惚陷在光芒與黑暗的交替層,枯竭的靈魂好像要重新生長起來。

他太需要,別人需要自己了。

他這樣一個人。

葉雲程穩定了下情緒,好不容易翻出一盒創可貼,不知是多久以前的東西,貼到下巴的傷口上,將刀口擋住。

他匆忙整理了下衣服,拄著拐杖往外走去。

“方灼,方灼!”

他興奮喊了兩聲,走到外間,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木門也幫忙關上了。

葉雲程快步過去拉開,朝向小路盡頭眺望。

方灼的人影已然消失。

他悵然回過身,才看見桌上留了一沓錢和一張紙條。留言說她要回學校了,沒說還要不要來。

·

方灼不知道面包車多久會經過一輛,在路邊等了一個多小時,才順利搭上車。

此時天空已經被染成一片漆黑。

跟來時的路線一樣,抵達橋下後,徒步一段路,坐上城鄉公車,準備回學校。

因為中間轉乘耽擱了很長時間,方灼趕上的是末班車,車上乘客很少。

她抱著書包,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起先是在看窗外一晃而過的璀璨燈光,不久後疲憊侵襲,眼皮耷拉下來,等她再恢復意識,車輛已經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熄火的動靜將她吵醒,方灼猛地站起,走到前排。

剛拔掉鑰匙的司機看見她驚了一下,說道:“車上怎麽還有個人?”

方灼張了張嘴,臉上是剛剛清醒的迷惘,“這是哪兒啊?”

“終點站啊!”司機看著她的校服說,“你去A中是嗎?早就坐過站了。你上車的時候跟我說一聲也好,我能提醒你,我以為你早下車了。”

方灼木訥應了一聲,將包背到身上,從打開的後門走了下去。

司機有些擔心,跟過去問:“你沒事吧小姑娘?讓你家長過來接一下吧。現在沒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