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以為……妖是什麽?”

少女問問題時的聲音真摯誠懇,並無半點戲謔,好似是真的在好奇,也並不覺得自己所提出的“渡緣道約等於討飯道”這一推論有什麽諷刺意味。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僧人喚她化緣的借口顯得如此荒謬。

凡人怎可能離她這麽近,她才有所覺?

世間修煉的僧人,十個有九個都來自於五派三道中的渡緣道,即便不是,所修的功法也必定是從渡緣道流出來的,畢竟沒有什麽功法是頭發越短修為越長的,若非修了釋法,又何必要剃度?

難道是嫌洗頭麻煩?

一語道破對方來歷並不多麽困難,但對方有千萬種開口的辦法,偏偏開口就是化緣。

修仙者……除了千崖峰這群真正的幹飯人之外,難道還有人不辟谷嗎?

就算有嘴饞、偶爾想要吃兩三頓的,那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錦上添花,譬如虞寺偶爾也會來千崖峰吃一頓火鍋,又或者陪她來山下吃一碗面,哪有人化緣來討飯?

除非討飯漲修為,否則為何要浪費這等時間?

虞兮枝等了片刻,心中諸般猜測,卻見那僧人神色依然怔怔,於是微微皺眉:“這位大師,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僧人突地笑了一聲:“施主聰慧,卻是貧僧唐突了。”

虞兮枝臉上卻依然溫和,點點頭,竟是肯定了僧人的這句自謙自嘲:“是挺唐突。”

對話到此,便理應對無可對。

然而禦劍起手時,總難免有些破綻,這僧人渾身滴水不漏,太過圓滿,卻也正因如此,才更讓人格外警惕。

還好此刻春意已濃,食盒中要趁熱吃的食物尚且能再放一陣,虞兮枝手虛按劍柄,隱而不發,面上帶笑,眼神卻在請對方離開。

這僧人自然便是黑市的那位名為長泓的少主。

從收到昆吾山宗五峰對戰結束的消息至今,已經過去一月有余,長泓也在這罹雲郡中遊走了一月有余。

手下收集來了許多關於那位做了一夢入定丹的夏小真人的消息,他卻總覺好似有哪裏不對,所以才自己走了這一遭。

那位夏小真人的事情讓他聽起來只覺興致缺缺,反而是這位虞二師姐,總讓他覺得行事風格裏,有那麽一絲熟悉的感覺。

這位英俊僧人在山下等了這麽久,又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吃了這麽多碗一家面館的面和牛肉丸子,終於似有所感,這才來到了此地。

再見到本人,長泓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什麽夏小真人,果然分明是那位傳說中,帶著白雨齋二齋主寶貝兒子叛出太清峰、一人三師的虞二師姐虞兮枝。

面前的少女一手點劍柄,發髻高束,昆吾道服在身,分明是仙人之姿,然而她手中食盒散發甜膩的香氣,卻又是人間煙火。

這樣的兩種氣息毫不矛盾地融於她一身,長泓看得真切,眼眸更是微深。

長泓心底微動,反而不再著急,只合掌再禮:“這幾樣吃食,理應趁熱吃,是貧僧打擾了施主,向施主賠罪。”

他邊說,邊向後退去,只站在屋檐下的陰影裏。

只是他實在英俊,這樣立於陰影中時,反而顯得眉眼更加深刻,又好似被那陰影在身上帶了幾分喑啞,遮掩了他身上的釋法聖潔。

虞兮枝看著他,直覺此人有異,然而思緒急轉,卻沒有想起原書裏到底是否有這號人物。

五派三道中,五派各有所長,自不必說。三道與五派地位相通,道法卻並不多通。

譬如這渡緣道,說白了就是一座寺院。

一座實在巨大浩瀚,囊括了天下釋法和……光頭和尚的寺院。

釋法流派繁多,虞兮枝對念經無甚興趣,了解並不太多,卻知道,凡此種種釋法,其中心溯源、亦或者所有修釋法之人心中的聖地,從來都是渡緣道那座山頂最高的寺院。

那裏日日夜夜焚香,有萬萬盞長明燈混淆晝與夜,僧人長跪念經的聲音縈繞在山下,而他們的修為據說便也在這日復一日的念經與辯經、傳經中逐漸累積。

她隱約有印象,原書裏,程洛岑好似曾經與渡緣道有過什麽沖突,但那都是原主死後的劇情了,她看得實在粗略,也無從得知更多細節。

既然想不起來,便先不去想那麽多了。

虞兮枝於是禦劍而起,踩劍而上,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大師,有沒有人說過,您實在廢話很多,管的也很多。”

她話音未落,已經已經拎著食盒遠去,化作天邊光點,再沒入昆吾大陣之中,消失不見。

長泓站在原地,神色古怪。

“廢話很多,管的也很多?”他有些玩味地重復了一遍虞兮枝的話。

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太多,突然有人這樣當著他的面,並無惡意地直言不諱,實在是讓他感到陌生卻有趣。